我是季礼的情妇,但我不是小三。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其实连情妇也算不上。
我只是季礼白月光的周边而已。
妥妥一个他用以寄托哀思的工具人。
1.
【我今晚不过去了,晚饭不用等我。】
我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的是一桌丰盛而精致的晚餐。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响,我不用点开看都能猜到季礼短信的内容。
最近一个星期,每天他发来的短信几乎都是相同的内容。
原因嘛,季礼没说。
毕竟他没有跟我交代行踪和缘由的义务。
但我也基本猜到了。
工作忙是真的,更重要的是,他的白月光怀梦竹回来了。
【老小子不识货,本姑奶奶这么好的手艺都不知道珍惜。】
【吃一餐少一餐,以后想吃还吃不到呢!】
季礼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
我几乎赌气一般,一筷子就夹住了三片牛肉,一下子塞进嘴里。
因为一天都没进食,突然其来的肉腥味刺激的我肠胃反应剧烈。
我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哗啦”一下将嘴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呕吐这件事,一旦起了头,不吐干净,人是不会舒服的。
可是我的胃里早就没有东西可吐了,呕了半天也只呕出一滩泛黄酸苦的胆汁,夹杂着一点鲜红刺眼的血丝。
我扶着桌脚,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一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真烦人,还得收拾烂摊子。】
季礼最爱干净,如果他突然回来看见家里一团糟一定会不开心的。
我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才终于觉得好过了一点。我撑着身子起来,将地上的脏污收拾干净。
看着光洁如新的地板,这才如释重负,将自己扔到松软的沙发上。
眼皮沉沉阖上。
我又见到了季礼。
3.
初见季礼时,我21岁,大三。
如今我已经29。
现在回想一下,人生最好的八年青春,我竟全都耗在了季礼身上。
我认识季礼这件事,原本不算意外。
因为一切都是我处心积虑,计划筹谋得来的。
彼时我大三,每天点灯熬油地学习,就是为了拿到助学金和奖学金。
除了学校发的,还有一笔当地企业资助的。
一万块。
对于当时生活费只有600的我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这笔钱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地完成最后一年的学业。
于我而言,非常重要。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当天是作为企业代表的季礼给我颁的奖。
他一身笔挺的亚麻西装,嘴角摆出符合商人形象的得体稳重的微笑,真真一副浊世佳公子的仙人模样。
【祝贺你!】
他双手将印着鲜红“人民币壹万元”的泡沫纸板送到我手里,声音低沉却冰冷。
【谢……谢谢。】
他太好看了。
好看到一万块钱送到我面前我都忘记了伸手去接。
季礼如一束光,突然一下照进了我平凡晦暗的人生。
而彼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束光已经决定了我以后人生的走向。
这就是我与季礼的初见。
4.
后来,在毕业之前,我就给政信投了简历。
政信就是季礼所在的公司。
每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的遭遇基本都是相同的,打杂跑腿,被前辈和上司肆无忌惮地压榨。
当时我22岁,风雪飘洒的圣诞节,我被同组的大姐留下来加班核算数据。
原因是,我一个单身狗,圣诞节过与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整个楼层一片黑暗,只有我的工位上的灯还亮着。我捧着一杯泡面,站在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前看窗外,人声鼎沸,张灯结彩。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快乐。
【真热闹。】
【圣诞节快乐。】
我举起泡面,与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干杯。
【还没下班?】
突然一道男声出现在身后,我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季礼拿着大衣出现在我身后。
他大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黑暗里,在深夜无人的办公大楼里,按理说这样的场景看起来总归是会有些吓人的。但我却只觉得他似天人下凡,混身都带着些让人安心的仙气。
【我.....在核算数据。】我手上还举着泡面,累了一天,脸上只剩下疲劳和暗淡。
我有些懊悔,竟然没有把握住机会,给季礼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毕竟在他看来,这可能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一年前的匆匆一瞥,他一定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那是张组长的工作。】
【张姐她.....她孩子生病来着。】
背后告同事的状,总归是不道德的,我尝试着替张姐找理由。
季礼隔着虚空的黑暗看了我几秒,没有继续追问。
【收拾东西,下班吧。】
季礼说完停顿片刻,却又继续对我说道,
【泡面不健康,我请你吃饭。】
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不过是我与季礼的第二次见面而已。
季礼让我自己挑,我就选了一家韩国烤肉。
话说出口我才想起,他这样的贵公子怕是不愿意去沾这些烟火缭绕的市井气吧?
我看着他剪裁得体的西装,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顿时为自己不加思考的选择感到后悔。
【挺好,你带路吧。】他说。
季礼面色如常,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适和嫌恶。
果不其然,季礼全程都在喝茶,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蔬菜。
我羞愤地快要将头埋进烤炉里了。
季礼一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替我烤肉。
我也不敢说话。
喜悦和羞愤已经冲昏了我的头脑,我连看看他都不敢。
于是专心扒饭。
隔着氤氲的油烟气,季礼眼神缱縳,一直盯着我的方向。
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向一片虚空。
【季总……】
我受不了他这样沉溺的眼神,我怕自己会紧张到心脏骤停。
【你有男朋友吗?】
季礼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问出一个我脑中设想千遍的问题。
真是神奇。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得木讷地摇头。
季礼见我摇头,眼中迸射出一刹那的惊喜。
【那你愿意到我身边来吗?】
【……】
后来我才理清楚,他说的“到我身边来”,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解读。
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待在季礼的身边,以下属的身份,以助手的身份,以情人的身份,以炮友的身份……
就是没有以女朋友的身份。
我曾难过一段时间,明伶也骂我傻。
不图钱,不图名分,还倒贴,就是下贱。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就跟中了季礼的蛊毒一样,只要他朝我招招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他的跟前去。
因为我真的爱他。
5.
我昏昏沉沉醒来,头痛欲裂。
窗外天已经大亮,桌子上的饭菜还在,我还躺在沙发上。
季礼昨晚没有回来。
手机上是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明伶发来的短信。
【钟文我警告你,赶紧给我死到医院来!】
【快点给老娘回电话!】
......
【钟文你特么再不给劳资滚过来,你死了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的到明伶暴躁的嘴脸。
忘了说了,明伶是我发小,也是我的主治医师。
我得了胃癌,快死了。
拿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一向以冷静自持著称的明伶抱着我哭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我却出乎意料得平静。
【我还没死呢,嚎丧是不是早了一点?】
其实那时,身为医患的我们都知道,我没救了。
住不住院,接不接受治疗,并不会改变结果,只不过是能让我在这世上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但我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带着遗憾去死。
季礼如此对我,我是一定不能让他好过的。
我死后,我的爱之于季礼,将会成为这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6.
我给明伶回了个【好】,就准备收拾东西去医院。
刚穿好衣服,便听见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还未开清来人,就被迎头上来的一个巴掌打晕了脑袋。
【季礼呢?贱人!你把季礼藏到哪里去了?】
【不要脸的小三!你妈没教你插足别人感情就是犯贱吗?】
只隐约看见一个女人踹门而入。她在屋里搜寻一圈未果,便又气急败坏地掉头来找我的麻烦。
【季礼呢?】
我脑袋本就昏沉,被她这一打更是两眼发黑,什么都看不清。
我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来人。
与我五分相似的容貌,但是比我年轻。
【他不在我这儿。】
【你撒谎!】
对面女人年轻气盛,从她晶莹清澈的眼神中,我看见了愤怒、不甘、难以置信。
当然了,还有我蜡黄枯瘦的脸。
她似乎很难接受自己居然被一个我这样昔日黄花一样的老女人截胡,一时怒气上头,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提到面前。
【他已经三天都没有联系我了!】
【他从来不会这样的!一定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
小三?
我听到这个字眼,只想笑。
【季礼没有女朋友,但我们却都是小三。】
【你在说什么?】
我从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机,找出本地有名的八卦周刊的微博号。找到了一周前发布的一条新闻。
画面中,一队年轻男女,雪夜相拥。配合着绚烂的霓虹灯背景,颇有些对天指誓,生死白头的意味。
狗仔贴心,还在旁边贴出了女主角的正面高清照。
我将这个照片的大图点开,递到对面人眼前。
【你看她这张脸,眼熟吗?】
看着屏幕上与我们二人六七分相似的脸庞,对面女人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
我看她神情怔然,两行泪无声无息滑落,再没有了刚刚进门捉奸时的嚣张气焰。
【她.....跟我长的可真像啊。】
【是你长的像她。】我补充道。
【她叫怀梦竹,季礼的前女友。】
7.
被人这么一闹,我也没有了去医院的心思。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脸上的巴掌印,太明显了,我用粉底遮了好几层都盖不住。
别看明伶在外人面前高冷,在我面前就是个超级碎嘴的操心命。我不想她担心,于是索性今天不去见她。
但我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季礼回来了。
一周未见,他的状态依然不错,甚至是更好了。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容光焕发的面貌来。
看来,怀梦竹将他照顾的不错。
思及此,我心里有些发酸。
【你回来啦?】
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再见季礼时,我语气中隐隐透漏出的委屈和难过。
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一定是因为人生病了,就会变得脆弱。
季礼挨着我,坐在地毯上。
他温热的掌心抚上我肿胀的半边脸,眼中有些许愧疚。
【对不起,阿文,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知道他在因为什么而道歉,是因为他的另一个情人上门打了我,还是因为怀梦竹?
但是我知道,我只是季礼豢养的一只金丝雀,他的道歉和解释,于我而言都只是施舍和恩赐。
当天,季礼没有再出门。他难得地留下来陪我吃晚饭。
我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爸妈离婚又各自再婚,我就成了两个完美家庭都多出来的那个人,所以很早就学会了自立。
谋生已经很艰难,所以在吃这件事上,我一直不怎么讲究。饭我会做,但也就只够糊饱肚子的水平。
季礼养尊处优,口味刁钻,跟他在一起之后,我便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了米其林大厨。
我快速收拾了桌子上剩下的残羹剩饭,又重新做了一份。
季礼很给面子,吃地津津有味。
我全程看着他吃,自己却没有动过一筷子。
【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你看你都瘦了。】
季礼体贴地给我夹菜。
一块牛肉。
胃里翻涌的感觉又再次浮现。
我不想让季礼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我强忍住恶心,将肉塞进嘴里,没嚼两下,便咽了下去。
【乖乖,再吃一块。】
季礼又给我夹了一块。
我看着碗里的肉,却是怎么也张不开口。
恶心。
胃里翻涌的感觉再也压制不住,我疾步跑到了卫生间。
一边吐,一边还不忘将卫生间的门反锁。
季礼没有跟上来,我吐完,洗了脸,再坐回到餐桌上时,只看见了季礼铁青的一张脸。
【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