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就骂：「不知道老娘在打麻将吗！一个电话过来害我输牌，你怎么不去死？」
终于。
我死了。
可他们却对一个眉眼和我几分像的小女孩宠爱有加。
1
「楠楠，过来喝点水再玩好不好？」我妈温柔的声音喊着那个小女孩。
楠楠……
连小名的读音都和我一样。
「好~」她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到我妈身边。
小女孩很听话，大概七八岁的模样，长相可爱甜美，只是眉眼有几分像我。
是我死后，我爸妈带回去的一个小女孩。
她性格很活跃，一点都不像被收养的样子。
「这里太好玩了，我能不能经常来这里玩？」
小女孩声音糯糯的。
「好呀，只要楠楠喜欢，爸爸妈妈以后都带楠楠来这里好不好？」
我妈递给她一瓶刚开好的椰子水，细心地插上吸管后喂她喝。
我爸看着楠楠，宠溺地笑着说：「楠楠，等下爸爸带你去冲浪好不好？」
楠楠摇摇头，糯糯地开口：「我想去游泳。」
「好，那爸爸就陪楠楠游泳好不好？」我爸目光里全是柔情，仿佛眼前的小女孩是他最爱的宝贝女儿。
我妈在旁边逗她。
楠楠「咯咯咯」地笑了。
眼角弯弯，甚是可爱。
只是小女孩一直都没喊过他们爸爸妈妈。
只是三口之家看起来非常不搭。
怎么说呢。
此时我爸妈也差不多五十岁了，而小女孩才七八岁。
看起来，就像爷爷奶奶带着孙女出来玩。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楠楠突然跑了起来，我妈随即起身追她。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笑得很欢。
倏地，楠楠不知踩到了什么，整个身体扑倒在地。
随即，「哇」的一声哭了。
哭声很大，引来了一些好事者的八卦的眼神。
我爸一个劲儿地冲了过去，猛地把她抱起来，哄着：「别哭了，楠楠宝贝儿。」
我妈也哄着。
见小女孩眼泪还留个不停，我爸不停地给她讲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逗她笑。
为了哄孩子开心，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这画面怎么看，都是温馨有爱的幸福家庭。
可谁能知道，这样宠爱孩子的一对夫妻，曾经是一对偏心的父母呢。
我看着她们相亲相爱的模样，是我从来也没有感受过的。
从前我在的时候，他们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后来，我死了。
他们却收养了个眉眼和我几分像的女孩。
给了她无尽的宠爱……
现在，他们带着那个女孩，去了我一直想去的海滩玩。
给她买了好看的泳衣，给她买我喜欢喝的椰子水。
陪她游泳，给她讲故事。
他们一起拍幸福的全家照。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对着镜头的笑脸，紧抿嘴唇。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在乎这些亲情。
可是心尖上好似有一根细细小小的刺扎了一下。
不明显，甚至稍纵即逝。
但那种细微的小小的痛感，却在身体里蔓延开。
让人从头到脚都感到难过。
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整个人麻木不已。
可脑海里的回忆却不断涌出，向我不停地叫嚣着。
「贱货，别碰我女儿！」
「跟你爸一样恶心！」
「妹妹还小，你做点家务怎么了！」
「不就是个生日蛋糕吗？少吃几口又会死吗！」
「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杀千刀的，叫你做一点点事情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
喊骂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此起彼伏，让我几近崩溃。
我捂着耳朵，想要关掉那些声音，却怎么都关不住。
它们不断地涌进我的耳朵里……
我眼里涌出无声的泪水。
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些折磨呢。
2
我叫江南。
7岁之前，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在农村。
有个双胞胎妹妹叫江燕，一直和父母在外地。
妹妹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一度怀疑她根本不是我的妹妹。
后来读了初中，学了生物才知道，原来双胞胎分为同卵和异卵。
只有同卵双胞胎的样貌才会几乎一样。
7岁那年，爸妈在外面挣到了钱，回到乡下城镇盖房子，做生意。
渐渐地家里生意越来越好，爸妈也把我从农村奶奶家接回了城镇。
突然离开奶奶，我很不舍。
但是一想到能马上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又无比期待。
也许这也是每个留守儿童最期待的事情了吧。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兴奋得整个人都睡不着觉。
我还记得，那天，爸爸妈妈亲自开着小汽车来农村接我。
邻居阿姨们都调侃我，终于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住了。
我腼腆地笑了，「叔叔阿姨，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那天，我特意穿上好看的公主裙，蹦蹦跳跳地上了车。
奶奶却在身后默默地擦眼泪。
我透过车窗抱着奶奶，笑着对她说：「奶奶，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奶奶抚着我的脸，说了句：「好孩子，听爸爸妈妈的话哈。」
我重重地点点头。
可是，爸爸妈妈很忙，忙到连我和妹妹都没时间管。
他们叮嘱我，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要照顾好妹妹。
于是，我每天放学第一时间就是回家给妹妹做饭。
这样，每天爸妈回到家，都会把我夸一顿，说我乖巧可爱。
可是江燕嘴甜。
哄他们两句，他们便满眼是她。
江燕哭了，便都是我的错。
3
有一次，她不小心磕伤了。
膝盖擦破了皮，留了一点点血。
但是她哭得很大声。
那时候她才10岁。
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我于心不忍。
连忙哄她，又拿出止血贴帮她贴上。
许是很痛吧，她依旧哭个不停。
把在午休的妈妈吵醒了。
她走出来看到妹妹哭得那么难过，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眼神很凶。
我怯怯地说：「妹妹不小心磕到桌角，膝盖流血了。」
她抚着妹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宝贝，不哭了不哭了。」
然后扭头瞪着我凶道：「不是叫你照顾好妹妹吗？你的心思都放在哪里了？」
「我有在好好照顾妹妹，是妹妹想要爬上冰箱上面拿糖吃，才不小心摔下来磕到了。」
我怯怯地解释，试图去抚摸妹妹。
可是她却哭得更厉害了。
半晌后，她哽咽着喉咙，啜泣道：「妈妈，不是我，是姐姐！姐姐说想要吃冰箱上面的糖果。
她不敢自己爬上去，才叫我爬的，妈妈，妈妈。」
江燕皮肤不像我黝黑黝黑的，她长得白净。
她哽咽的嗓音低低软软的，抬起翻着水光的杏眼，只是眼眸哭得有些红肿，我见犹怜。
我猛然睁大眼睛。
我明明那么疼爱她，她怎么可以说谎呢。
明明就是她想吃糖。
我焦急地反驳：「我没有，妈妈，不是我，是妹妹。」
可是妈妈盯着我的双眸里，全是冷漠：「江南，你真让我失望。」
「不是的，妈妈，我真的没有。对不起……妈妈……是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以为我认错，妈妈就会重新疼爱我。
我伸手过去，想要拉她的衣角。
她却猛地把我推开，骂了句：「贱货，别碰我女儿！长得跟你爸一样恶心！」
我摔倒在地。
懵了。
可妈妈抱着妹妹就回了房间，看都不看我一眼。
别碰我女儿……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抽得我硬生生地疼，眼眶瞬间浸满了泪水。
妈妈，我也是你女儿啊。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突然变成这样。
就因为我长得像我爸吗。
我看着流血的膝盖。
爬起来，学着大人的模样冲洗伤口，贴上创可贴。
可是伤的太严重了，连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4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我爸在外面拈花惹草，被我妈知道了。
我妈气得半死，闹了好久，却始终不肯离婚。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怎的，我爸回归了家庭。
天天和我妈出双入对，还把我妈哄得非常开心，羡煞旁人。
自那以后，妈妈又恢复了原来对我好的模样。
可是我害怕。
怕不知道哪一天，她又突然对我恶语相向。
所以我尽量让着江燕，躲着他们。
可是江燕好像根本不肯放过我。
5
上了初中，青春期的孩子，敏感又爱面子，在乎他人对自身的观点，因此也会格外注意自己的打扮。
我和江燕也不例外。
但我不能分心。
只有成绩好，爸妈才会多看我一眼。
因此，我和江燕的成绩也渐渐出现了差距。
每次大考结束，年级都会召开一次家长会。
家长会有一个环节就是班主任会当众表扬成绩好或者进步大的学生。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会抢着来给我开家长会。
只是我和江燕同一个年级不同班，抢输的那个人去给江燕开。
那次家长会结束后一周，江燕带着满身伤回家。
爸妈看到后，一脸心疼。
我妈更是担心又愤怒：「燕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江燕未语泪先流，半晌后才组织语言一抽一抽地开口：「妈妈，我也不知道是谁，只记得那几个人是姐姐班上的女生。她们几个揪着我的头发，对着我又是踢又是打的，还警告我不要和姐姐抢男朋友。」
她又开始轻轻呜咽，还用手捂着脸，不时的啜泣慢慢地变成持续不断地低声哭泣。
「什么？」我爸不可置信：「你姐谈恋爱了？」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学人家早恋！」显然，我妈也愤怒了。
冲过来一把扯住我，骂道：「早恋就算了，还叫人打你妹妹，你是把我和你爸当死人吗！」
我没有早恋。
我甚至连她嘴里说的那几个同学是谁都不知道。
「我没有谈恋爱！」我忍着痛楚说。
「姐姐没有谈恋爱的话，为什么书包里有男生送的礼物！」
什么礼物，我根本不知道。
「爸妈，你们不信可以翻姐姐的书包看。」江燕又哭着开口。
我死死地护住书包，「你们凭什么听江燕三言两语就翻我书包，你们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但我妈更怒了，看我的眼神都冷了几分，把我用力一推，「你个死小孩，还不让我们翻你书包，是不是做贼心虚？」
我整个人撞到了墙上，「嘭——」一声，头晕乎乎的。
「我没有早恋，为什么你们永远都不肯相信我？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我浑身无力，双腿发软，用手捂着脑袋。
可是他们眼里只有满身伤痕的江燕。
他们对着我又打又骂，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江燕脸色苍白地开口阻止：「爸爸妈妈，你们别打姐姐了，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可能只是怕我和他男朋友走得近而已。」
话落，又看着我惺惺作态道：「姐姐，你放心，你喜欢的人，我绝对不跟你抢！我和他只是朋友，请你相信我！」
她白皙的脸上带着泪痕，看着楚楚可怜，娇弱又无助。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
疼痛使我不敢轻易动惮。
我爸一把抢过我的书包，翻翻找找。
最后，不知在哪个角落翻出了一封粉色信封。
我忽然想起，放学之后，有个同学说老师有事叫我去趟办公室。
结果我去到办公室时，老师说并没有事找我，就说了句临近中考，叫我放松心情。
也许就是那时候，书包里被塞进了这封信吧。
我突然觉得好笑。
为了争宠，江燕真是狠到连自己都打。
我爸看了那封信一眼，狠狠地往我身上一甩，勃然大怒：「江南，这是什么！你不是说没有早恋吗！为什么藏着男生给你的情书！你就这么缺爱吗！没有男人活不了吗！」
我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原本很疼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
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爸说话可以这么伤人。
「是不是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也不会满意？」
我颤抖着问他们。
可能是我脸色太苍白了，我爸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江燕假惺惺地开口，还试图想拉我的手。
我用尽力气甩开，「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就让我住校吧。」
艰难地爬起来，抱着书包回房间处理伤口。
「你……」我妈还想骂，被江燕拉住了。
「妈妈，你别生气，姐姐只是一时不开心说胡话，我去劝劝她就好。」她不哭了。
「还是燕燕你最乖。」我妈揉了揉额头，叹气。
最终，我还是没能住校……
没能住校的日子，我大多数都躲着江燕。
她在家时，我一般都是回去奶奶家
6
中考我成绩超常发挥，考上了市一中，全市唯一一所全寄宿学校。
也如我所愿。
开学那天，我拿着奶奶包的大红包，一个人搬着行李去学校。
住校的日子很快乐，哪怕学习很紧张，我依然很享受在学校的生活。
高中的生活很充实，很快一个学年就过去了。
终于在高二这年，也迎来了我的十八岁。
生日之前，我回家收拾冬天的被铺衣物回校。
爸妈跟我说，打算给我和江燕办一个成人礼。
我拒绝了。
每年生日，我都是配角的那一个。
十八岁的这一年，我想和奶奶一起过。
至少在她那里，我永远都是主角。
但是他们不依不饶。
我妈说：「南南，人生只有一次十八岁，爸妈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一天。」
我爸说：「南南，燕燕也希望和你一起过这个成人礼。」
「对啊对呀，南南，燕燕在妈妈手机里买了一条连衣裙，你也快来选一条吧。」我妈说着，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拿起手机，敷衍地下了个订单。
本来就不属于我一个人的成人礼，又何必期待。
只是，他们看着似乎很用心在准备。
我爸还特意发信息问我想要什么款式的蛋糕，他要去订。
我看着那些蛋糕的图片，想起往年的生日，我和江燕都是共享一个蛋糕。
而江燕那一半，永远占大份。
我不敢奢望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蛋糕，可是连一半都不能留给我吗？
我妈却说：「不就是个生日蛋糕吗？少吃几口会死吗！」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期待生日蛋糕。
但是现在，他让我选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