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陪爸爸去扫墓。山上的风很大，把他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一脸肃穆地站在妈妈的墓前，轻声念叨着：“你走得太早了，我还没好好照顾你啊……”听到这些话，我心里冷笑了一声。我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但心里翻江倒海——这些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爸爸从妈妈去世那天起，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在人前总是表现得无比深情，对每一个来慰问的人都说：“她这一辈子受苦了，都是我没能好好照顾她。”邻居们听了纷纷感叹，说我爸是个“痴情种子”，对我妈那是真爱。我只能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保持礼貌地点头，接受他们的“安慰”。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他们，也许他们看到的爸爸，确实是那样的吧——一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人，一个愿意在逝去妻子的墓前低声倾诉的痴情丈夫。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妈妈在世的时候，过得并不幸福。从我有记忆起，家里就总是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氛。爸爸脾气不好，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对妈妈大吼大叫。哪怕是吃饭时饭菜稍微凉了一点，他也会不耐烦地拍桌子：“怎么做饭都做不好！你一天到晚都干些什么？！”妈妈总是低着头默默地去热饭，从来不回嘴。她小心翼翼地迎合着爸爸的每一个要求，努力维持着家庭的和睦，可这样的努力换来的却是爸爸的变本加厉。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刚一进门就听到爸爸在骂人。我悄悄地走近，看到妈妈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眼睛红红的。爸爸站在她面前，指着那盘菜大吼：“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咸得要死，你是想咸死我吗？”妈妈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再去炒一盘……”我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替妈妈说话，但妈妈的眼神阻止了我。她的眼里有懦弱、有无奈，还有深深的疲惫，那一刻，我明白了妈妈的心情——她不想让我卷入这些争吵中，她只想要一个“平静”的家。可是，那真的是平静吗？我不止一次听到妈妈在半夜里偷偷地哭泣，她以为我睡着了，以为她的压抑不会被我发现，可我躲在被子里，眼泪早已打湿了枕头。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没办法让妈妈幸福。有一年冬天，妈妈生了一场重病，发高烧到四十度。我吓坏了，哭着求爸爸带妈妈去医院，可爸爸只是皱了皱眉，嫌弃地说：“这种小病有什么好去医院的？烧一烧就好了。”妈妈烧了整整两天，才终于退烧。她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她说：“小兰，妈妈没事，不用怕啊……”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恨透了爸爸。后来，妈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觉得累。她去世的那天，爸爸不在家，是我送她去了医院，但一切已经太晚了。医生说她长期劳累，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最后导致器官衰竭。妈妈离开的那一刻，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眷恋和不舍，她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微弱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而爸爸，是在接到我的电话后，才匆匆赶到医院的。他站在妈妈的病床前，看着她的遗体，一言不发。我以为他会有所悔悟，哪怕是一点点愧疚也好，可是，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悲痛，回到家后，依旧过着自己舒坦的生活。邻居们都来慰问的时候，爸爸坐在沙发上，眼眶发红，长吁短叹：“她这辈子太苦了，我没能好好照顾她啊……”那些邻居都感动得一塌糊涂，一个个拍着爸爸的肩膀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嫂子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我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恶心。我想反驳他们，想告诉他们妈妈这一辈子到底过得有多辛苦，可是，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我。在他们眼里，爸爸是那个失去了妻子、痛苦不堪的好丈夫，而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爸爸的“深情”表现持续了很久，他每次在人前提起妈妈，总是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我知道，在妈妈去世后，他从未真正为她做过什么。他偶尔会在朋友圈发一些怀念妈妈的内容，配上一些妈妈生前的照片，文字写得深情款款：“你走了，我的心也空了……”那些朋友圈下面，总是有很多朋友留言安慰他，夸他痴情，说他对妈妈好。每当看到这些，我的胃里就像翻了江倒海一样难受。那些人看不到妈妈在世时的日子，不知道她是如何默默忍受着这一切。爸爸口口声声说爱妈妈，可是他的爱，从来没有体现在行动上。我记得妈妈生前最喜欢养花，可是她去世后，家里的那些花没多久就全都枯死了。爸爸甚至都懒得浇水。他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妈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所谓的“深情”，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爸爸：“你真的爱妈妈吗？”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她是你妈，我当然爱她！”我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讽刺。我不再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他只会认为我是叛逆、不懂事，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清明节扫墓结束后，爸爸又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妈妈墓碑的照片，配文写道：“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一直想念着你。”看到这条朋友圈，我只觉得恶心至极。我退出了他的朋友圈，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妈妈的墓前，爸爸可以装作深情，可是在我心里，他永远都不配谈“爱”这个字。那些他所谓的怀念，不过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赞许罢了。他的“深情”，只是一层虚伪的面具，而这面具下的冷漠与自私，只有我最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