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七分，何家丽跪在卫生间瓷砖上给母亲换尿布时，手机屏幕在脏衣篓里亮起来。洗衣粉泡沫沾湿的指尖划开消息栏，她看见律师函照片里那行刺眼的＂法定继承权＂，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老四撑着碎花伞站在医院走廊，睫毛膏被雨水晕成黑雾：＂大姐，我下个月要陪孩子去加拿大游学＂。
那夜监护仪的红光映着六姊妹的脸。母亲脑溢血抢救的第七个小时，老六在家族群里发来精修过的订婚照：＂妈要是醒了告诉她，婚房首付还差三十万＂。何家丽攥着病危通知书，看护工报价单上的数字在眼前分裂成无数个零。
现在她每天要给母亲翻八次身。凌晨三点喂流食，五点擦洗褥疮，九点推着轮椅去康复中心。拆迁公告贴到老宅门板那天，她正蹲在菜市场捡菜贩扔掉的莴笋叶。卖鱼摊主突然喊她：＂何大姐，你家祖屋能换三套房咧！＂
第二周老四就带着金镯子回来了。何家丽记得那个镯子，去年母亲七十大寿，老四说镯子是给未来儿媳准备的传家宝。此刻镯子在老四腕间叮当作响：＂大姐这些年辛苦了，拆迁款我们平分，养老院费用从公账出＂。老六的香水味淹没了消毒水气息：＂我查过法律条文，就算没尽赡养义务也有继承权＂。
法院调解室空调开得太冷。何家丽数着起诉状上老六的香奈儿包包数量——正好等于母亲三年用的导尿管总数。调解员说监控显示去年除夕只有何家丽在病房，老四律师立即反驳：＂视频不能证明全年看护情况＂。
昨夜给母亲擦身时，老人突然抓住她手腕。三年没说过完整句子的母亲，喉咙里挤出沙哑的＂跑＂。何家丽看着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衣柜底层，铁盒里藏着1958年的地契，泛黄纸页上祖父用毛笔写着：＂此屋传予长房＂。
今早路过拆迁办，红色横幅写着＂公平分配共建和谐＂。何家丽摸到包里那瓶安眠药，想起上个月老六在电话里哭：＂姐，我老公生意失败要离婚＂。调解员敲法槌的瞬间，她突然闻到三年前暴雨夜的气息——那天老四伞尖滴落的水渍，在急诊室地砖上蜿蜒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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