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保卫科(6

贤隐客社会 2024-04-14 09:00:22

在80年代后期,申阳工务段管辖区段、线路在分局三个工务段中是最长的。所属领工区、工区多;职工、临时工人数多;单位内部、外部发生的各类治安、纠纷案件也多。

工务段马河领工区根据安排,组织人员对马河车站南部一个桥梁上的钢轨和护轨进行更换。按照要求,更换的路料当天必须由轨道车运送到领工区附近的指定场所地堆码,防止丢失被盗。因为当天段上的轨道车临时有其他任务,更换后的废钢轨被就地码放在路基旁,说是过后再组织轨道车运回。

因为生产任务繁忙,段材料科、技术科、领工区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等到领工员想起这事再组织人到现场时,那一堆五六根钢轨、护轨早已踪影全无。

领工区不敢怠慢,立即向主管段长做了汇报,主管段长又向段长、书记进行报告。段上开了一个小范围会议,召集有关段领导、业务科室和保卫科参加,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有人建议立即向车站公安所报案,由他们组织力量破案。段长说不行,公安介入动静太大。他们为了破案,说不定还要向分局领导和路局公安局上报,到时候分局、路局领导都会知道。再说,他们成立个专案组,带一帮子人马住在段上,光吃、喝、住这一项没有成千上万元都下不来。

有人提出不就是几根废钢轨吗,先不入账,让材料科慢慢用其他废料顶账。材料科第一个不同意,废钢轨丢失被盗又不是材料科的责任,他们可不愿意替人担责。

保卫科科长魏宏亮环视了一圈,最后看着段长说:“段长,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先走访调查一下。如果不行,咱们再采取下一步措施。”

主管安全的副段长给魏宏亮扔过来一支烟,笑着说:“老魏,你一定行。”

魏科长回到科里,和副科长简单交待了一下,把洗漱用品放进帆布挎包里,又把挂在墙上的那身警服取下来叠好放进挎包,就独自一人坐“站站停”慢车去了马河领工区。魏宏亮平时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喜欢兴师动众。除非遇到大事,他一般都不带伙计。

马河领工区在马河车站南边,和电务段马河工区相邻。马河领工区建在铁路旁的一个半山坡上,三排平房呈品字型,房前有一块平场地。场地周围堆放着不少从站区换下来还没有拉走的旧枕木。那个时候,正线已经都是水泥枕了,只有站区道岔区域还是木枕。因为旧枕木可以用来做家具,或当柴火烧,所以领工区每次换枕木都会及时拉回来,防止堆弃在施工现场被当地村民拉走。而运回来的旧钢轨,则会堆码在领工区附近的路基旁,等段材料室切割后用轨道车集中运走。

这一次马河南边施工换轨,就是因为没有及时运回,才造成被人盗走。丢失的路料虽然属于废品,但材料科都有入账记录,如果上级真正追究下来,那可是要处分人的。

魏科长在马河车站下车后,并没有到领工区,而是步行去了马河南大桥的换轨现场。他对施工现场和周边的地形、道路、村庄进行了仔细观看、勘察,把有用的东西都在工作手册上记下来。直到傍晚快吃晚饭了,魏科长才不紧不慢地来到领工区。

晚饭后,魏科长换上带来的警服,让领工员把休班的两个巡道工叫过来,他要找他俩谈话,了解情况。

在领工员办公室里,房顶上吊着一盏发出昏黄光芒的白炽灯。魏科长表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跷着二郎腿,吸着烟等待巡道工到来。

先进来的巡道工叫朱友良,大约有五十来岁,身材瘦小,头顶稀疏,穿一件胖大的劳动布工作服,两个肘子那里还补了大补丁。

“朱友良,你这个巡道工是怎么干的?换下来的钢轨全部被人拉走了你都不知道,你当班在线路上都巡视什么?”魏科长严厉地说道,把还没有定下神的朱友良吓了一大跳,顿时身上有点发抖。他看着对面这位威严的公安人员,不知该说什么。

魏科长继续说:“你天天巡道都要从大桥经过,现在你好好回忆一下,最后看到路基边那堆废钢轨是哪一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朱友良看着魏科长,结结巴巴地说:“正巧,上个星期四我当白班时,走到桥南想尿尿,就下到路基上,站在那堆废钢轨上尿的。这几天当白班还是夜班,因为只顾看道心,没有太注意路边的情况……”

魏科长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再确认一下,是上个星期四白班你看见那堆钢轨还在,对吧?”

朱友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确定了自己所说的话。魏科长又问朱友良一些问题,一一做下记录。他在交代严格保密后,又把另一个巡道工叫进来,问了很多问题,都做了记录。

魏科长根据下午在现场勘查的情况,以及询问两个巡道工的结果,他得出结论,这是一个三到五人的盗窃团伙,在近五、六天内的上午十点半以后、下午四点以前这一段时间作的案。因为这个时间段是巡道工经过的空档。他们不会在夜间偷盗,如果机车司机发现夜间有人切割、起吊、运输钢轨,会向车站值班员扔飞条报告,车站公安会立即出动。

魏科长下午看到废钢轨现场有支撑三角起吊葫芦的深印,还有电焊切割的焊渣。

连续两天,魏科长身着便装,走访了周边的村庄、集市,最终找到收购这些废钢轨的镇废品回收公司。魏科长借着找人的借口走进这家公司,只见那些已经被切割成三米左右的钢轨和护轨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废品大院的一角。运输钢轨的那辆小卡车上,还堆放着切割工具和起吊葫芦。

魏科长急忙赶回领工区,用路电向段长做了汇报,然后让副科长带着三名干事,穿着警服、带上手铐,立即赶到马河,一起把盗窃钢轨的团伙抓捕归案。

谁知,当魏科长一行来到废旧回收公司抓人起赃时,却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公司经理听到铁路公安要来抓人,倒是吃了一惊。问清缘由后,公司经理不慌不忙地把魏科长几人请进办公室,拿出几份资料一一让魏科长查看。当魏科长看到盖申阳工务段材料科印章的《路料调拨单》、收款凭证时,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这张《路料调拨单》上有段材料科长和马河领工员的亲笔签名,收款凭证上有马河领工区材料员的签字和手印。

抓人抓到自己人头上了。魏科长没有再说什么,只要求公司经理要把所有原始凭证保存好,不得丢失和销毁。所有钢轨就地封存,不得移动,听候下一步处理。

当魏科长他们风风火火赶到领工区时,只见领工员正在大骂跪在地上的材料员。看到魏科长他们进来,领工员气急败坏地说:“这个小子在去段材料科办事时,偷了好几张空白调拨单,竟敢模仿段材料科长和我的签字,然后偷偷把那批废钢轨卖给废品公司了。他看到你们科里几个伙计穿着警服来马河后,就知道事情发了,赶忙向我交代。”

在押着那个材料员回段的路上,魏科长心情复杂,难以言表。案破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经过审讯,这个甘姓材料员几年间多次盗卖领工区废料,合计下来有三四万。工务段领导感到十分气愤,也十分震惊。为了杀一儆百,要求直接送交铁路派出所处理。

当得知这个材料员要被判刑时,魏科长又动了恻隐之心,几次跑铁路检察院、铁路运输法院求人找关系,最终把他判了缓刑,总算保住一份工作。

申阳工务段养路工属于野外作业,每天在线路上日晒雨淋风吹雪打,职工个个被晒得都像非洲人,而且满脸沧桑、饱经风霜,三十五岁看着像五十三岁。

由于铁路技术发展所限,工务段的各种线路施工基本都是人工作业,没有机械化。虽然像清筛、换水泥枕、线路大修这样的活儿都是由临时工来干,但线路日常保养还是各工区的养路工来完成。每天上下班骑着自行车带上洋镐、石渣叉、起道机等家伙,来回跑几十公里,上班一天都累个半死。所以,接班顶替、复员分配的铁路子弟都不愿意进工务段,因为进了工务段,连对象都不好找。铁路地区的女孩子,都是在机务、车务、电务、车辆等单位选了一圈找不着对象时,才会考虑工务段养路工。因此在工务段,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的光棍汉一大把。

段工会和段团委看到这种情况,就和铁路地区不远的申阳纺织厂联系,想联合举办一次青工舞会,介绍双方男女职工以舞会友,互诉情谊。

舞会地点选在铁路俱乐部二楼四间大活动室里,整个舞厅灯光溢彩、音乐迷人。段团委还专门为男女舞伴准备了汽水、糖果。

纺织厂的姑娘个个穿着漂亮、打扮入时。工务段的小伙子也都尽全力捯饬,让自己更加阳刚威武。

就在大家在昏黄灯光和悠扬音乐中跳得尽兴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接着就是一个女声尖叫:“不要脸!臭流氓!”

舞厅顿时一片喧哗,管理灯光的团委干事赶忙把几个大灯打开,循着叫声跑过去。

只见一个纺织厂女孩满脸愤怒地指着和他跳舞的工务段青工:“他耍流氓,他摸……”还没说完就捂着脸大哭起来。

正在跳舞的纺织厂女工全部围了上来,开始指责、谩骂、拉扯那个男职工,有的女工还伸手去打他的脸。

男职工涨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男职工叫张家宽,是申阳正线领工区的养路工。当他搂着漂亮的女工跳舞时,越跳越兴奋,越跳越喜欢,一时难以控制,就伸手摸了人家姑娘的胸部。

经过团委和工会组织人员好一番劝说,气氛才平静下来。但其中有一个女工说啥不愿意,说铁路上的人都很坏,纺织厂的人不是好欺负的。她要让在公安局当副局长的哥哥派人来把这个流氓抓进去“喝稀饭”。说着就跑下楼去电话亭给公安局打电话。团委干事一看情况不妙,也赶紧用路电给保卫科打电话,正巧那晚是魏科长值班。

地方公安分局治安科三个公安骑着摩托车来到铁路俱乐部,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就要给张家宽戴上手铐带走。这时赶过来的魏科长也掏出铁路公安局的工作证,对他们说:“这件事情发生在铁路辖区,应该由铁路公安处理,你们无权处理,更无权带人。”

说话间,阳山分局派出所的民警也赶到了,他们看到一方是工务段保卫科魏科长,一方是所属分局治安科的副科长,就把副科长拉到一边悄声说:“他们铁路公安说得不错。按照职权划分,如果这事发生在大街上,就归咱们地方公安管辖;如果发生在铁路单位内部场所,就归铁路公安处理。”

最后协调的结果是,这个张家宽当面向那名女工道歉,然后交由单位保卫科带回严肃处理。

在带张家宽回保卫科的路上,魏科长指着他骂道:“你他妈活该一辈子打光棍儿。要是被他们带走,不扒你一层皮!”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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