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渝生

五
所谓晋绥边区和军区,这个绥指的是绥远省,那里有个大青山根据地,属于120师的地盘。到抗日战争即将结束时,与晋西北根据地连成了一片。
1942年至1943年,120师兼晋绥军区部队作战1755次,日均作战近5次。1943年的半年里,共进行大小战斗711次,主动战斗占百分之七十六,被动战斗占百分之十二。而伏击、袭击战又占主动战斗总数的百分之四十一。敌我伤亡的对比是1340比825人,即敌人伤亡1•84人,我伤亡1人。
1943年下半年,晋西北根据地的人口恢复到100万人。10月4日,日军在兴县以西的小善畔村被八路军包围,双方激战至11日拂晓,歼灭日军700余人、伪军100余人,缴获重机枪2挺、轻机枪15挺、长短枪200余支、子弹3万多发及其他军用物资。我军伤亡216人。
从1942年起,120师即组建大量武工队和民兵组织对敌作战,设法把敌人“挤出去”。就是一个个拔除敌人的据点,拔一个少一个,敌人见待不住了,就只能撤走,实为各个击破。
1943年,陕甘宁晋绥联防军的两个边区,财政经济均有了很大起色。陕甘宁边区财政厅厅长南汉宸说:特别是这一年,晋绥给以很大的帮助,送来大量特产,并由陕甘宁代销晋绥特产,抽百分之二十的贸易税,作为财政收入。其余作为财政家务之积累,这样建立了雄厚的家务,使党政军人员生活,进入相对的丰衣足食程度。
这个特产是什么东西,难道会是山西的煤炭吗?当然不是了,在这里就不明说了吧,父亲说他种过这种特产。朱德出自滇军,懂得如何养兵,当年滇军的路子是行得通的。再说特产能当药品,能治各种各样的病,并且还很见效。
1942年12月,父亲调去晋绥三所当看护员,证明人还是李四四,看来他们的关系是很密切的。看护员应该还是战士,做的是最基本的普通工作。脏和累是免不了的,但是很年轻啊,也才17岁,部队里还是属于小鬼兵。
有一个叫张汝光的任师卫生部医务主任,后任边区卫生部副部长。他是31年的老红军,55年的少将,总后卫生部副部长。父亲等一帮年轻人受他的领导,并逐步熟悉了工作,渐渐成长起来。
1944年5月,父亲在当兵6年之后,在晋绥卫生部转为护士,成为了基层医务干部。证明人是董炳琨。董炳琨是父亲最亲密的战友,同为老乡,同在1939年入伍,他们的岁数相差1岁半,能说在一起,干到一起。到45年3月,董炳琨又成了父亲的入党介绍人。我至今保存了一份用毛笔手抄的《入党自愿表》,其中的介绍人一栏中,董炳琨三个字赫然在目。
父亲的战友很多,尤其是广西桂林步校门诊部的战友,我记下了30多个人名,居家的左邻右舍也都是门诊部的人。但是父亲在抗日战争中的战友,我一无所知。董炳琨后来去了朝鲜战场,回国留在了北京,最后任协和医院副院长。算来今年有一百多岁了,愿他老人家健康平安。
六
八路军120师是个冷门部队,在军事文学作品中不大怎么宣传他们。在河北邯郸涉县129师司令部旧址,是个著名的4A级旅游景点。而山西的兴县晋绥军区所在地,虽然也是4A级旅游景区,但是去的人并不多。
兴县属于吕梁市,马烽、西戎所作的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就是晋绥军区领导的民兵组织。抗战时期,晋西北尤其是吕梁地区,由于人口稀少、负担能力低,坚守晋绥的八路军120师发展不大。1937年8月红军整编时,120师为1.4万人,其中8218人东渡黄河开赴前线,其余部队留在陕甘宁,被划入八路军留守兵团,到1940年部队发展到55890人。后来历经数次精简,到1945年9月日本投降时,部队总数仅为4.5万余人,比红军整编时扩大3倍多。同期,八路军从4.6万人发展到102.9万人,扩大22倍多。
从部队的数量看,1940年后,120师几乎没有扩展,但作战次数与歼敌人数均超过两位数。累计作战次数占八路军作战总数的10.1%,累计毙伤敌军占八路军毙伤总数的14.1%。

抗战八年,在兴县发生的大小战斗共计200余次,毙伤日伪军3000余人,八路军牺牲2000余人,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120师暨晋绥军区部队平均每千人作战224次,高于八路军平均数值1倍多;平均每千人毙伤敌军2231人,高于八路军平均数值2倍多;每毙伤敌军千人自身伤亡461人,比八路军平均值低5%。我为父亲老部队的战绩感到骄傲。
1945年5月,抗战胜利前夕,父亲在晋绥卫生部三所任护士长,此时他20岁,参军7年,证明人是靳西者。到1947年7月,父亲仍然在兴县晋绥军区,入卫校成为了学员,证明人刘鲁。
刘鲁是延安卫生学校第十一期毕业生,生于1917年,山东郓城人。38年6月参加八路军,抗战时期,历任学员、教员、主治医生、晋绥卫校教育科长,西南军区后勤卫生部野战外科主任,重庆第七军医大学训练部副部长。他77年以副军职离休,86年在重庆去世,享年80岁。说来父亲在七医大上学时,刘鲁仍然是他的领导。
到1949年7月,全国解放前夕,父亲仍然在晋绥卫生部,他调去了医政科任医生,证明人刘计。随后,父亲以一个解放军的身份进入大西南四川。
自全国抗日胜利之后,1946年9月中旬,八路军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父亲的八路军身份即到此结束。但是他与120师的关系并没有结束,直到晋绥军区机关一部在重庆落脚,与第二野战军领导机关合并,成为西南军区的一员。
1958年6月,父亲再由重庆迁往广西桂林步校,归属第四野战军。1960年8月,父亲返回重庆在第七军医大学上学。他提到的证明人是祁开仁。
祁是湖北潜江人,生于1908年,1935年毕业于广州中山大学医学院。抗战时任国民党军政部重伤医院上校医务主任。1939年参加八路军,曾任晋绥军区手术医院院长和卫生部副部长,这时他是我父亲的领导。
祁开仁是55年的大校,61年的少将。父亲在七医大,第二次成为他的部下。加上刘鲁,在大学里,他的熟人还是有一些的。祁于91年故去,享年84岁。
其后父亲简历中的证明人我都认识,喊他们叔叔。如孟双珠,是北碚步校和桂林步校的门诊部主任。他是河北宁晋县的老乡,38年参加129师,在二野的12军36师,后任陆军181和163医院院长。还有卫德鹏是185医院主任,也是我家的邻居。到1970年9月,父亲的军医生涯到此为止,他离休于自己的故乡。1982年6月,他摘下领章、帽徽,彻底结束了军人身份。
七
母亲比父亲小三岁,出生于1928年10月23日。籍贯河北省曲阳县产德乡北水峪村,家庭成分为中农。在8岁之前,是在家里玩的小姑娘,与所有农村长大的小女孩没有区别。不像父亲总是捡柴火,但家务事肯定是有的。
母亲的下面有个妹妹,长大后就嫁去北京。她多次搬家,竟然住在了中山公园和中南海旁边的南池子,享受远高于寸土寸金的待遇。母亲的亲戚很不少,建国之后她回老家,许多人来看她,也有许多老家的人登门探望。
母亲9岁到14岁(1937至1941年),在本村上小学。她读书的时间比父亲要多,我见她的字熟练而流畅,我当兵后都是母亲给我写信。母亲上学时,全国已经开始了抗日战争,尽管中国的河北省已经沦陷,但是曲阳县还有读书的条件。有时鬼子扫荡也去那里,听母亲说曲阳属于敌来我往的游击区。离着保定重镇180里,而著名的地道战清苑县冉庄离保定不到60里。
曲阳有十大名山,县城距北岳恒山120里,这里都是八路军藏身的好地方。保定著名的白洋淀有许多抗日的故事,孙犁写了著名的《白洋淀纪事》。而《小兵张嘎》的故事也发生在这里。
曲阳盛产汉白玉,是全国闻名的石雕之乡,汉白玉雕刻无与伦比。建国之后,曲阳的工匠为北京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在母亲读书的这段时间,她的证明人是刘英。后来她们一起参军,刘英与丈夫留在了北京,在电子工业部六所工作。而母亲随我父亲去了海南岛,海南虽然无法与北京相比,但是海南是个让我终身不悔的地方。
母亲在40年的8月就是预备党员了,这时她不到12岁,证明人是韩义才和葛有余。这个年纪是够小的,但是有证明人啊。在另外的一份打印材料上见到,证明人是万友余。繁体字的萬字于葛字非常相似,而北水峪村就没有姓万的人。友余和有余也是同音字,于是出现了笔误。
同为1928年出身的著名演员田华,只比我母亲大两个月,家乡唐县离曲阳70里,她在1940年12岁时参军。田华加入了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抗敌剧社,走上革命道路。1944年,田华入党。

1945年2月,16岁的母亲先在晋察冀边区政府工作,证明人是郭平。当时政府的所在地在保定阜平县,离曲阳有160里,是个山区县。距县城70里的神仙山,又名大茂山,曾是中国“三山五岳”中的北岳恒山,雄踞阜平、唐县、涞源三县交界处。其面积200余平方公里,海拔1870米。八路军在这个地方抗日,是非常好的根据地。
在边区政府才3个月,至4月,母亲又去了晋绥军区一所。这个地方在山西临县,与兴县一样,也是属于吕梁市。在这里,母亲的工作是看护,证明人是李淑枝。这些小姑娘与郭平一样,都是普通的小战士。
不知为什么,大概是晋绥军区三所缺人,在8月份,母亲去了晋绥军区三所,来到这里,她便与我父亲相识了。当时父亲的身份是护士长,专门管理这些小看护的。此时父亲20岁,7 年老兵,母亲17岁,参军不久,二人还都是河北老乡。在他们相识的当月,抗日战争就胜利了。大家欢天喜地,不言而喻,在心情好时,看谁都是很顺眼的。
在我的感觉里,父亲是个纯粹的技术干部,不会长篇大论,平时寡言少语,有点木讷,是个典型的老实人。他会抽烟,不会喝酒,对于醋是情有独钟。到老年时更是顿顿不离醋,并且还要拍蒜切碎泡在醋里。而母亲性格活泼,喜欢唱歌,并且音调准确,富有感染力。喜欢养鸡、养兔,种花、打太极拳。看书和杂志不少,把我写的信都装订起来保存。我觉得自己从小热爱文学,是受到母亲的影响。
抗战胜利之后的1946年至1949年,母亲在晋绥军区第六国际和平医院,此时她18至21岁,由于工作出色,职务转为护士,不久转为医助。
这个国际和平医院位于兴县高家村镇碧村,晋绥时期这里曾是八路军120师医训队、120师卫生学校、120师卫生部,白求恩第六国际和平医院、晋西北军区卫生学校、晋绥军区卫生部、晋绥边区公安总局、晋绥新民主主义实验学校等机构驻地。1949 年5 月该院随军西进,搬迁到陕西省西安市,后来发展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说来母亲是“四医大”的老前辈了。
八
1949年初,在大西北革命11年的父亲和在大西北革命4年的母亲,分别徒步和乘车于4月来到西南军区留守处卫生处。留守处位于西安,其前提是,临汾战役于1948年5月结束,49年4月太原战役结束。处于晋西北的晋绥军区党政机关、军区机关还有各类学校紧急南下,相继通过太原迁入临汾。
晋绥军区的部队从临汾渡过黄河,一路向西进入西安。贺龙提出的要求是“开辟新区”,至于新区在什么地方,恐怕知道的人不多,应该是哪里有敌人就打去哪里,直到把他们肃清干净。
1949年5月底,中央确定了解放西南的战略方针,以大迂回动作,由二野所部插至敌后,先断其退路,完成包围,然后再打。贺龙经营川北,以便与二野协作解决贵州、四川、西康三省。这样在49年11月,一野和二野发起成都战役,12月7日,成都和平解放,30日,一野18兵团入城。
父母亲入川是从西安过秦岭,男兵徒步,女兵乘车,他们先到安康、成都最后至重庆。这时候父母已经认识5年,双方的关系确定,这样在1950年11月至1953年,都在西南军区工人医院,并于1951年5月8日结婚。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再向南至广西桂林步校。工作8年之后,再向南至海南岛185医院,工作5年之后,被上级安排离休。而我走的更远,来到海南岛最南端的崖县(三亚)天涯海角之南的西岛,再往南就是西沙群岛了。
父母的军旅轨迹,从野战军算起,由一野至二野再至四野。贺龙的部队如同漂萍,谁要就配给谁。拆分部队是我军的传统,从红军时期就开始拆,通俗的说是拆东墙补西墙,哪怕东墙没有了,只要西墙结实即可。至于人员的相互调动,更是很平常了。如120师出自于红二方面军,但是三分之二的旅级干部来自红一方面军。这样的事情没完没了,不排除许多干部吃了山头的亏。
父母的军旅生涯结束于过早的离休,这个1970年的政策影响了他们的一生,也影响了我的一生。这里不细说了,我的一生在社会上算个什么,而对我个人来说却算个什么。
父母两位晋西北的老八路,决定了我的人生。在这次的写作中,我对山西兴县有了新的认识,后悔没有早去那个地方。于是决定在今年抗战胜利80周年之际,一定要到哪里好好看看,带着对父母的感情,带着对120师、晋绥军区的崇敬,来加重生命的分量和不可或缺的价值。
(完)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
石渝生,1952年生于重庆,58年在桂林,66年在海南,69年服役于海南军区榆林要塞任参谋,82年转业于河北辛集市文联。2012年退休,居住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