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11日上午1时,炎日如火,烈焰蒸腾,搅动的热浪令人心浮气躁。湖北黄石大治市武钢灵乡铁矿职工老张带着10多岁的二儿子刚回到宿舍,就急着到市场买菜,想赶在女儿张静放学前做好饭。他老家在鄂州市梁子湖区太和镇,家属在农村,是个地道的“半边户”。
他40多岁,就显得有些老。几年前,大儿子20岁时被矿里招了工,他感到肩上的担子稍轻了些。可天有不测,厄运降临。儿子工作才1年多,突然患了精神病,终日疯疯癫癫,弄得四邻不安。他满腹苦水无处倾诉,悄悄将儿子送回老家。他指望着女儿早些长大,让她顶职,自己也好早点退休,解甲归田,重温田园之乐。女儿今年才14岁,是铁矿子弟学校初二的学生。她聪明伶俐,好学上进,温柔可爱,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
老张忙碌了个把小时,将饭菜端上桌,可女儿张静还没回家,他有些着急了,跑到隔壁女儿住的504号单身宿舍,敲了几下门,没人应。
“静儿……”他喊着,手下一使劲,门被推开了。一股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他定神一看,女儿倒在血泊之中,全身冰凉,已经僵硬。
他眼前一黑,“天啊!”,一头栽倒,昏厥过去……
大约10分钟后,矿保卫科向灵乡派出所报了案。柯所长带领几名干警迅速赶赴现场,对现场四周实行警戒封锁。随后,大冶市公安局唐局长、程副局长也亲率侦技人员陆续赶到现场。504室的门虚掩着,技术人员拿着录像、摄影和勘查工具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经尸体解剖和检验,死者身上有14处锐器伤,下身有擦伤痕,但处女膜完整,据此推断,系凶手仓促行奸所致。死者死亡时间在20至24小时左右,应死于日上午10时至12时。尸体旁边散放着一把崭新的菜刀和一把匕首,上面沾有血迹,属作案工具无疑。
写字台上,物品摆放凌乱。玻璃板上,有两份沾有血迹的遗书用钢笔压着。遗书署名:余和。日期为:1997年7月10日。
遗书是分别写给死者及凶手双方父母的,内容基本相似,写明凶手由于对死者爱得太深,才杀死她,自己决定自杀殉情。同时,在抽屉里还发现了几十份情书,均是署名“余和”的人写给死者的求爱信。
案情已基本明朗,侦查的重点集中到迅速查清凶手余和的基本情况和活动去向上。
通过调查访问了解到,余和,男,时年17岁,武钢铁矿新招培训待岗工人。他父母反映,7月10日上午10时其离家后未归。在余和的房间,一名侦查员找到了一个日记本,里面记载着余和与死者认识、恋爱到分手的过程,其中日记的最后几页,记载着凶手因失恋而孤独、痛苦和无奈的心迹。日记本上纯蓝墨水书写的字迹有多处因被凶手倾泻的的泪水淋湿、浸染而模糊。
据死者的同乡小朱反映,余和是他的同学,也是通过他的介绍,余和才认识张静(死者)的。7月11日,他收到余和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是一份带血的遗书,写明了凶手因爱极生悲,无以苟生,才决定杀死恋人后殉情自杀的心理过程。
循着遗书、日记中的陈迹,侦查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挖掘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畸恋故事……
1997年4月23日,余和与初中同学小朱到矿俱乐部舞厅跳舞时,碰到矿子弟中学几名女生,其中一个叫张静的同学是小朱的同乡。于是,小朱介绍余和与她认识。余和是个农村孩子,父母也是矿里的半边户,家境贫寒,所以他在与人交往中心理上有一种自卑感。他性格内向,甚至有些孤解。张静的单纯、大方、温柔和清丽深深地吸引着他。闲谈中,二人相同的家庭境遇,使他俩有许多共同语言。余和的心海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那天晚上,与她分手后,余和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他在日记本上写道:“她单纯、可爱、自理能力强,正是我梦中寻觅的意中人……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恋人却在天涯忍尺间……”
自此,余和暗恋上了她,并开始了爱河中疯狂地追逐。他相信凭着自己的痴情一定能感动她,赢得她的芳心。
“五一”节学校放假。4月30日黄昏,他们在校外的林荫树下相遇,夕阳如血,斜照成影。他俩并肩漫步,谈笑风生。临别前,张静邀他到鄂州太和去玩,他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张静让他5月1日下午4时到她的宿舍等候。
时针像一匹负重的老牛蹄弱而行。坠入爱河的余和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太阳还未西移,他就跑到了张静的宿舍。走廊上,高跟皮鞋清脆的叩击声敲打着他的心扉,他看到张静正焦急地踱着步。
“等急了吧?”他很关心地问,
“没有,我的钥匙不见了,不好意思,不能请你进去坐。”她一脸羞涩。无意间撞击的目光,仿佛渗透玄机,他感到深情的烘热。
“你就这样站在外边等着我?”他心里的血在涌动,感动的泪水一下子溢出了眼眶。
他们离开宿舍时,夕阳已落到了山坳,天边一片嫣红,他们搭乘末班车到达太和。
这时,天色已黑。
“你就到小朱家过夜吧,明天我们3人一起到翠竹山庄去玩。”她有些窘态,避开他的目光说。
第二天,他与张静、小朱三人搭车来到鄂州沼山的“翠竹山庄”。
新荷泛水,绿萌环合,缤纷满地,芳径通幽,好一处旖旎怡人的旅游胜地,是情人幽会的绝妙佳境。他们漫步山水间,畅谈人生、前途和理想。
可能是太兴奋、太激动了。那天晚上,余和在小朱家进晚餐时喝了个烂醉,不能自抑,他嚎啕大哭,对着苍穹失魂落魄地喊道:“张静,你对我太好了,我爱你,我太爱你了……”
这一次,对于他来说,是爱情的洗礼与升华。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真正感受到她对我的温存和关怀,我已深深地爱上了她,至死不渝······”
余和怀着幸福的憧憬和满腔的激情,写了一封又一封情书,向张静表白爱慕之情。但令他不解的是,飞鸿频传,反愈离愈远。张静变得冷漠、胆怯和敏感起来,不但不敢见他,反而一个劲地躲避他。
才1个多月,难道她移情别恋?他17岁的眼神中流露出困惑和迷茫。
爱情是什么?是缝续的痴迷,是昨世的缘分,还是生死的情结……余和在心底揣摩着,不着边际地猜想着。
又有一个多星期来见张静!
真情难收,忧伤如刀,失恋像深秋的枯叶随风坠落、漂泊,使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惶恐和伤感。
“一定要找到她,跟她说清楚……”他忘记了上班,大早就到校门口等候,但张静见到他,远远地躲开。他不敢伤害她,只是暗暗地流泪,快快离去。
终于有一天,他知道老张回乡下去了,便跑到张静的宿舍,带着满腹的委屈、悲伤和凄凉,向她倾诉着连日来的相思之苦。
张静看着他红肿的眼睛,耀瘦的脸颊,显得有些内疚,但她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绯红的笑容,她把头垂得很低,不再看他,沉吟片刻,她理智地告诉他:“我还年轻,是个初中生,我想好好念书,考大学,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也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那你为什么对我那样好……”他无法容忍。
这样的结局,他歇斯底里地咳嗽,泪水夺眶而出。迷离的泪花中,他仿佛在衰求:别抛下我,我太爱你了……
从此,余和越来越感到寂寞和孤独,见不到她,他就在校园外的林荫道下静坐冥想。
一天,他在痴迷中,忽然听到不远处梧桐树林中传来一阵熟悉的、轻快的、甜美的、银铃般的笑声,他循声望去,仿佛被人重击一拳,气血翻涌,天旋地转:原来是张静与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孩在尽情地追逐、嬉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攥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男孩狠揍一顿,但他不敢伤害张静,怕因此永远失去。
最终他忍住了,流着泪跑开了······
他找到小朱,了解到,那男孩是张静的同班同学,那天,他们在一起复习功课……
“不、不会是这样!”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他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张静正与那男生相依相偎,耳鬓厮磨,拥抱接吻……
在漫长的孤独无援中、他累积着爆发、抗争的欲望……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雨涝沱。伤心欲绝的他穿过风雨雷电来到张静的宿舍。
“你是我的生命,我不能失去你,你为什么这样狠心地抛弃我去爱别人,我得不到你,我会杀死你的……”他从厨房里抄起雪亮的菜刀,眼露凶光,挥向张静……
张静慌了,吓得浑身打颤:“我……我跟他真的没那事……”
看着张静娇小、羸弱的样子,他放下了菜刀,一把抱住她,疯狂地吻着,吻着……
她闭上眼,顺从地贴在他的怀里,很久,很久……
那天晚上,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曾经悄悄地摸过自己的心,心已干枯无血,没有她的世界里,我是一纸断线的风筝,活着有何意义……”
日子平淡地过着,张静终于像云一样从他的天际飘走了。
每次见到她,她总是冷若冰霜,呼之不应,避而远之。
他彻底绝望了。
7月5日,他到灵乡集贸市场,买了一把菜刀、一把匕首和一把叠式弹簧刀。
7月10日上午10时30分,他悄悄走进张静的宿舍。这时,张静刚好放学,正在收拾房间,他冲上前去,不容分说,挥起菜刀砍向她的颈项,接着,又抽出匕首朝她前胸、后背猛扎十几刀……
张静一声未哼,倒在门角。这时,余和已失去了理智,就像凶残暴躁的狂魔,他凶狠地撕开张静的衣服,扑了上去……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关上房门,给同学小朱写了一封遗书,托人送去。接着他在日记本上留下绝笔:“今天是缘尽情断的末日,我蛇蝎般的恶毒与疯狂,只因对她的痴情难忘,但她依然冷若冰霜,浸透心底的忧伤,是孤望无及的梦想,我愿与她同赴走向死亡,做一对九泉之下的同命鸳鸯……”
当晚9时54分,一列南行的货车从黄石开出,他跪在路轨旁,望着由远而近,扶着强烈气浪驶来的火车,心如死灰,神情安然,怀着对尘世的眷恋,对罪恶的懊悔,对恋人的负疚,扑向了迎面而来,飞速转动的车轮。
11日晚,黄石电视台播放了一则“寻户启事”。大冶市警方派员带着凶手的亲属认领了他的尸体,在现场同时找到了那把折叠式的弹簧刀……
张静死了,余和死了,这段畸形的、近似荒诞的爱恋故事终结了。然而,它留给世人的教训却是惨痛的、深刻的、发人深省的。
俗话说:“两厢情感,瓜熟蒂落”、“强扭之果,苦涩不甜”。爱情,两心相悦才是先决条件,在当今社会,像余和这样年龄的“情痴”,像他这样的心理变态者、精神脆弱的暗恋者和单相思者不在少数,尽管他们对爱情很珍视,很痴心,很执著、热烈和专一,但是他们只是在自己虚拟的梦境中一厢情愿,缺乏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正确的爱情导向,因此,他们的爱是范然的,是自私的。他们只想强蛮地追逐对方,而不理解对方,不顾及对方的感觉,这是一种兽性的野蛮和无知。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爱梦的破灭是必然的。他们的爱极生恨、残暴凶狠和以身殉情都是对爱情的亵渎,也是对人格及生命的污辱。
但愿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