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克教帝国为什么会灭亡?这个强大帝国在19世纪40年代的终结,一直被认为是其杰出领袖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在几年前去世的原因。但事实要复杂得多。误判、厌女和英国人的冷酷无情是如何决定了锡克王国的命运的?
在1839年6月下旬,夏天的热浪笼罩着拉合尔这座城墙环绕的城市,但焦虑和悲伤的寒意弥漫在聚集在皇宫皇宫内的旁遮普大臣和朝臣的心中。他们的主人兰吉特·辛格王公躺在拉合尔堡内他豪华的卧房里,失去知觉,濒临死亡。无数的祈祷者为他的康复而祈祷,还有大量的施舍——黄金、珠宝等等——从锡克教帝国宝库中得到,希望能拯救兰吉特·辛格的生命,或者至少能得到上帝对他灵魂的宽恕。
患病的王公居住的宫殿,最初是由伟大的莫卧儿皇帝在几个世纪前建造的,但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在1799年将其恢复为另一种荣耀。当时年仅19岁的辛格征服了拉合尔。
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以“旁遮普的狮子”而闻名,他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国王,建立了他祖上的武士氏族Sukerchakia misl,成为印度北部新帝国的领袖。随着莫卧儿王朝的统治被彻底摧毁,锡克教国王的势力开始与他最大的盟友和对手——英国东印度公司(British East India Company)——平起平坐。到19世纪初,这家极其强大的贸易组织一直是英国帝国主义在印度的代理人。
这两个新兴大国在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建立了相互竞争的帝国,但在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的有生之年,它们之间的联盟得以巩固,使双方的野心保持平衡。
然而,在他死后的6年里,情况完全改变了。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昔日的盟友英国正与他的继承人交战。四年后的1849年3月,东印度公司将整个王国置于其统治之下,有效地巩固了大英帝国在南亚的主导地位。尽管如此,该公司的领导当局声称,他们始终对这位已故君主的友谊和记忆表现出无限的忠诚。
殖民时期的神话这段混乱的政治历史的答案在于围绕兰吉特·辛格生活的神话——最突出的是公司在旁遮普及其周边工作的政治官员。在越来越多的新闻报道、虚构作品和政府声明中,人们对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的个性和作为帝国缔造者的光辉生涯进行了引人注目的叙述。根据欧洲殖民的逻辑,王公在他那个时代的“东方暴君”中被视为一个令人钦佩的例外。亨利·劳伦斯(Henry Lawrence, 1846年成为拉合尔的居民)在他1845年出版的小说《军官在鲁吉特·辛格服役的历冒险》(Adventures of a Officer in the Service of Runjeet Singh)中写道:“就他的年龄和国家而言,他确实可以被称为一位伟大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是一位好国王。”“他对那些在他眼前的人仁慈而慷慨,深受他的追随者的爱戴。”
另一方面,劳伦斯的小说把王公的长子描绘成“低能”和“放荡的流浪汉”,总体上说,他们“一点也不聪明”。这些负面的描述助长了英国故事的基调,即这些儿子都是“劣等”的继承者,明显没有能力统治兰吉特精心打造的王国。因此,唯一的选择就是以他们的名义介入。
随后的侵略行为,摧毁了19世纪印度仅存的几个独立王国之一的势力,并有效地巩固了该公司在南亚的帝国统治地位。这种侵略行为的根本原因是对事实的歪曲。尽管兰吉特·辛格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品质,但他并不是锡克教权力的唯一缔造者,他的继任者除了受到蔑视外,别无他值。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才能开始完全理解那些力量、思想和人为曾经强大的锡克教帝国的兴衰做出了贡献。
荣耀和黄金毫无疑问,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人,也是一位深受爱戴的统治者。Sukerchakia misl是12支锡克教武士队伍中最小的一支,在18世纪末,他们击退了莫卧儿王朝的统治和阿富汗人的入侵,统治了旁遮普。在他的父亲英年早逝后,Ranjit Singh在年仅10岁时就成为了Sukerchakias的首领;到了25岁左右,他的力量就会远远超过其他人。
在他40年的统治期间,兰吉特·辛格成功地将几乎所有其他锡克教酋长封为诸侯,并将他们的领土并入他迅速发展的帝国。他的王国迅速发展到旁遮普以外的地区,包括坎格拉的山地要塞、克什米尔山谷和与阿富汗接壤的山口。
随着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的去世,英国鹰派开始加剧他们对辛格继承人的反感
这样的征服是由一支强大的军队完成的,他们拥有先进的步兵和炮兵团——这是兰吉特·辛格最伟大的成就之一。这位王公仔细研究了欧洲殖民列强在印度的雇佣军,并从世界各地招募了有才能的士兵,以使他的军队现代化,其中一些士兵曾被拿破仑•波拿巴(Napoleon Bonaparte)雇佣。
这些军队对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极为忠诚,是他从首都拉合尔(Lahore)出发建立的帝国的基石。新建的锡克教皇家法庭建在莫卧儿宫殿里,有意呼应了第三个莫卧儿皇帝阿克巴大帝(Akbar The Great)的统治,它有着国际化和宽容的文化,还有众多才华横溢的锡克教、印度教和穆斯林部长与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及其家人密切合作。
然而,锡克教法庭也远没有莫卧儿王朝以前强加的等级森严和正式的环境。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尽管显然不是一个可以挑战的人——是一个相对谦逊、人道的统治者。他拒绝以自己的名义或形象铸造硬币,当锡克教宗教界认为他越界时,他接受了他们的惩罚,并慷慨地为他的人民提供帮助,积极推动全民教育,禁止杀害罪犯或被征服的敌人。
因此,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的时代被铭记为黄金时代是有充分理由的——确实如此。这就是在王公统治期间产生的财富的数量,他在阿姆利则(著名的锡克教圣地)的Harmandir Sahib用镀金的薄片覆盖,所以给这个崇拜的地方起了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名字:“黄金寺庙”。
然而,尽管他拥有财富和权力,这位王公并不是超人。由于只关注他,我们忽视了促成他崛起的更广泛的动力。正如著名的锡克教历史学家JS Grewal提醒的那样,“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是苏克恰基亚(Sukerchakia)家族的第三代统治者这一明显事实,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赏。”
兰吉特·辛格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曾是锡克教团体的成功战士和领袖,这当然对他有帮助。他们在旁遮普西北部开辟了一块利润丰厚的领地,非常适合建立一个王国。他的母亲拉杰·考尔(Raj Kaur)在他成年前一直为他管理着这块地产。当年仅十几岁的兰吉特开始参加战斗并征服拉合尔时,他得到了他的岳母、导师和一个强大的军事盟友萨达·考尔的支持。事实上,如果不是萨达·考尔(Sada Kaur)在那里巧妙地与战败的锡克教占有者讲和,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很可能会失去这座城市。
他的叔叔、金德的拉贾·巴格·辛格(Rajah Bhag Singh)促成了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与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的第一次接触:决定性地确保了兰吉特作为新晋王不会与竞争对手马拉萨帝国(Maratha empire)或法国结盟,而是在1809年与英国签署了一份友谊协议。
老一辈的锡克教酋长和国王是先驱者,他们推翻了莫卧儿和阿富汗在18世纪的统治,建立了新的权力平衡。他们的努力反映了当时在整个印度夺取权力的一大批“拿婆”、“王婆”和“贵妇”——他们自己也在与在该地区掀起波澜的欧洲贸易公司的商业帝国主义竞争。
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完全不是一个“例外”,他实际上是站在上一代人的肩膀上获得权力的。然而,在1801年成为王公的时候,他强烈的野心意味着他不愿意和他的长辈们分享聚光灯下的荣耀。相反,他通过与来自他不断壮大的王国各个阶层、社区和地区的女性联姻,为自己建立了另一个家庭同盟网络,从而排挤了他们。正如人们所说,每个伟大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就兰吉特·辛格而言,他至少有30个妻子。
1837年,在他权力的巅峰时期,他在一个“最吉祥、最幸运的日子”宴请了一群印度皇室成员和公司领导,以盛大的方式庆祝他的孙子Nau Nihal Singh的婚礼。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兰吉特·辛格对他的第二任妻子迈·纳凯恩说,他“必须感谢上帝,因为这样的一天甚至连我的祖先也没有得到”。
这位白手起家的王公的最终目标是让他的王朝在全球皇室的上层占有一席之地。他一定很高兴知道,在1838年公司和锡克教教徒联合发动阿富汗战争的前夕,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在她的日记中透露:“我们依赖于Runjeet Singh,他一直是我们的朋友。”
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当然尽了一切努力来突出他的家庭和法庭。阅兵式、皇室婚礼和宫廷晚宴等场合都以壮观的场面展现了旁遮普皇室统治的伟大。他的妻子和越来越多的王子被派去充当外交官、军事指挥官和文化保护人,以使Sukerchakias王国从一个小国家过渡到一个大帝国王朝,并使之合法化和扩张。
一个低能的继承人?大君的长子兼继承人卡拉克·辛格(Kharak Singh)是这类努力的领军人物。从六岁起,王子就被派去攻城掠地,担任大使——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让他学习战争艺术、外交和行政管理。然而,尽管卡拉克·辛格童年时工作努力,他的名声却很差。
著名的公司官员亚历山大·伯恩斯(Alexander Burnes)是第一个在书面中嘲笑王子的人,称他为“低能”。后来亨利·劳伦斯(Henry Lawrence)也紧随其后,实际上,他从未见过王子。但并不是所有的公司员工都同意这一评估。克劳德•马丁•韦德(Claude Martin Wade)在拉合尔法院工作了16年多,他形容卡拉克•辛格(Kharak Singh)是一个“性格温和、人道”的人,“受到他的家属的爱戴”。韦德继续暗示,王子显得软弱是因为——为了不引起他父亲的嫉妒。
然而,这种支持的观点很少在英国媒体或英国政策文件中公开。随着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的去世,他们发现了英国势力扩张的潜力,并开始强硬地加剧对这位已故王公继承人的反感。卡拉克·辛格作为王公的权力很容易被他的成年儿子诺·尼哈尔·辛格(Nau Nihal Singh)和总理拉贾·迪扬·辛格(Rajah Dhyan Singh)篡夺,这似乎支持了对他性格更多的贬低。
无论如何,到1840年11月中旬,卡拉克·辛格和诺·尼哈尔·辛格都死了,前者据称是被白铅和汞毒害;后者被落下的一块石头击中。这些人的死亡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这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这个本已在努力恢复平衡的王国又造成了两次冲击。
皇室成功地掌握了权力,但1840年冬天后爆发的动乱从根本上削弱了其有效治理的能力。面对日益严重的混乱局面,兰吉特·辛格的最后一任妻子玛哈拉尼·金德·考尔——继拉杰·考尔和萨达·考尔之后——在1843年9月,当她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杜利普·辛格被任命为王公时,试图重新控制王室。“只要王公还统治着他自己的王国,她宣称,就像我自己也统治着一样”。但她的权力被反叛的军队、不忠的大臣们挫败,最后还有亨利·劳伦斯——他们谁都不喜欢有一个女人掌权。
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最大的错误之一,就是误判了英国对两国友谊的重视
劳伦斯认为锡克教皇后是一个“危险和仇恨的敌人”,是他控制拉合尔政府计划的“所有困难的主要来源”。他声称自己是出于“维护已故王公Runjeet Sing家族尊严和荣誉的真诚愿望”,在1848年将金德考尔和她的儿子分开,并将她驱逐出了旁遮普。一场反英叛乱爆发,一年后整个王国被吞并。至关重要的是,东印度公司辩解说,是锡克女王,而不是公司,背叛了她的丈夫和他与英国的友谊。
那么,考虑到他的王国的陡然垮台,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如此坚定地与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结盟,是被误导了吗?这位王公不可能预料到他的计划会如此失败——尤其是在他有生之年,英-旁遮普关系对他非常有利。然而,很明显,他高估了东印度公司官员对他的王朝的尊重,并致命地误判了他们对他的友谊的重视。
锡克教帝国的历史揭示了激烈的权力竞争,这是印度政治进入19世纪的特征。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可以要求王室的统治权,只要他们足够有野心和胆量。但一旦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和锡克教帝国(Sikh empire)之间的权力平衡被打破,英国主导的新时代就开始了。印度的皇室不能再渴望成为征服者;他们现在是一个遥远的外国女王的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