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冬，荆州牧府衙的青铜盏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刘备眉间的阴翳照得明灭不定。案几上那封吴侯密信被烛火舔得发皱，字里行间"共伐西蜀"的墨迹宛如毒蛇吐信。
"主公不可迟疑！"主簿殷观听见同僚张存的嗓音穿透窗棂，"东吴水师不过借道荆州，待其与刘璋两败俱伤，我等坐收渔利岂不美哉？"檐角铜铃突然作响，惊得他手中茶盏微倾，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瓷碗沿晃出涟漪。这谏言看似稳妥，却让他想起幼时在颍川见过的猎户——总以为能诱虎狼相争，最终反被利爪撕碎咽喉。
议事厅内，刘备抚须沉吟："张存所言不无道理..."话音未落，殷观已跨过门槛。晨光自他身后涌入，在青砖地上拖出细长剪影，恍若一柄出鞘的剑。
"此乃断肠鸩酒，主公岂能轻饮？"殷观广袖振风，指向地图上蜿蜒的长江，"孙权若真欲伐蜀，何不取道交州？分明是要借我军为前驱，待我等与蜀军鏖战江州，东吴战船便可顺流直下，截断我军归路。"他指尖划过巫峡险滩，在秭归重重一顿，"届时前有剑门天险，后有吴军锁江，我等皆成瓮中之鳖！"
张存拍案而起："危言耸听！汝不见赤壁战后东吴元气大伤？"殷观却注意到主公抚在剑柄的手背青筋微凸，那柄雌雄双股剑的吞口处，新铸的"汉"字铭文尚泛着冷光。
"孙权非池中物。"殷观突然转向西窗，江风卷着战船操练的号子声涌进来，"去岁借南郡时，他可曾提过半句租金？"这话刺得刘备瞳孔骤缩。案头那方"宜城亭侯"金印突然变得灼手——那是孙权上个月遣使送来的"贺礼"。
张存还要争辩，却被殷观截住话头："不妨应允吴使，就说..."他忽然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梁间筑巢的春燕，"就说新定武陵零陵，粮秣不继、士卒思归。"语毕蘸茶在案几画了道水痕，"待秋收粮足，再与吴侯会猎巴蜀。"
三日后，江陵渡口。殷观负手目送东吴使船顺流而下，江雾中隐约可见艨艟战船的轮廓。鲁肃立在船头拱手作别，眼中却闪过鹰隼般的精光。殷观嘴角微扬，他知道这位江东谋士必已看破虚实，但更清楚孙权绝不敢赌——正如棋盘对弈，看似闲手的"粮草不足"，实则是卡住棋筋的妙招。
半月后驿马飞报入城：孙权尽撤江夏水师。刘备执盏的手顿在半空，茶汤泼湿了案上《西蜀地形图》。殷观俯身欲拭，却被主公按住肩头："孔休（殷观的字）此计，不费一兵一卒而退十万吴甲，当为别驾之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