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福在暗处看着,因事前有陆绎的叮嘱,此时不敢现身,见陆绎手上一直在滴着血,不知伤到什么程度,心里越发急躁起来。恰恰又见袁今夏走向陆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暗道,“怎么每次遇见她都没好事?”
袁今夏来到陆绎跟前,说道,“刚刚多谢您出手相助,卑职在此谢过陆大人!”
陆绎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说道,“随我去查案。”
“陆大人等等,”袁今夏伸手拦住陆绎的去路。
陆绎疑惑,问道,“怎么了?”
袁今夏歪头向陆绎身后瞄了一眼,虽见不到陆绎负在身后的手,却看到有血滴到地面上,忙说道,“陆大人,您的手在流血,请容卑职先为您包扎一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抖落开。
陆绎瞄了一眼帕子,随即目光移到袁今夏脸上,只是一瞬间便划向别处,说道,“无妨。”
袁今夏见陆绎神态,虽猜不透陆绎的心思,却隐约感觉到有一丝丝被嫌弃,遂说道,“帕子是干净的,没用过呢。”
陆绎目光依旧看着别处,说道,“不必了,”袁今夏敏锐地观察到陆绎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袁今夏心里暗道,“不会是因为我是个女子吧?”遂转身喊道,“大杨,过来一下。”
杨岳在一旁站着,自然是看见了,忙走上前,从袁今夏手里接过帕子,冲陆绎说道,“陆大人,船上风大,夜间又凉,莫让伤口再受到刺激,卑职给您包扎一下。”
陆绎看了看两人,将手伸出来,杨岳便认真地包扎起来。袁今夏在一旁瞧着,心道,“果真被我猜中了,可是,像他这般人物,出身官宦之家,自己也是七品官职,怎会没接触过女子?倒是奇怪得很。”
岑福在暗处瞧见,总算舒了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道,“还算她有良心。”
陆绎看了看被杨岳包扎完的手,轻声道,“多谢了。”
杨岳见陆绎如此彬彬有礼,却与以往见到的官都不相同,一时不知该回应什么,遂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
陆绎说道,“刚刚发生的事,想必杨捕头也能听得清楚,你且回去照顾前辈,莫让他心生焦急。”
杨岳感激地点头,抱拳施礼,转身离开。
“还愣着干什么?”陆绎瞄了袁今夏一眼,便迈步向前走去。
袁今夏“哦”了一声,赶紧快步跟上,边说道,“陆大人请放心,卑职定尽心竭力协助大人查案。”
此时陆绎虽然还无法判断是何人盗取了生辰纲,但心中已有些考量,“岑福一直暗中监视,只在晚膳前回来与我报告,又一同用了晚膳,生辰纲被盗,定是发生在这段时间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生辰纲动了手脚,说明这些人对船上的情况了如指掌,若说没有内奸,老天爷也不会相信。”
袁今夏见陆绎不理会自己,还当是陆绎没有听见,便把声音提高了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
陆绎扭头看了一眼,心道,“我倒要再瞧瞧她的本事。”
袁今夏见陆绎看向自己,依旧没有说话,心里对陆绎又产生了些抵触情绪,暗道,“又摆什么臭官架子?没听见跟你说话呢?刚刚的彬彬有礼怕不是装的吧?”心里想着,面部表情已然控制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陆绎瞧见,有些无奈,却又觉得这个女捕快十分有趣儿,便说道,“袁捕快,陆某受了伤,行动不便,一会儿恐怕你要多劳了。”
袁今夏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目光向下移动,看了看陆绎的手,又抬起眼睛,看了看陆绎的脸,心道,“这么蹩脚的借口也能说得出来?刚刚不是‘无妨,不必了’现在怎的又行动不便了?有这么严重么?”
陆绎不理会袁今夏一瞬间变化出来的各种表情,径直向前走去。袁今夏只好乖乖跟在身后。
王方兴早已等候在舱门口,见陆绎走近,忙毕恭毕敬地说道,“陆大人,生辰纲就放在这间舱里,两个时辰前下官还曾来看过。”
“两个时辰前?”陆绎重复了一句,心里却暗道,“果真是这样,”扭头看了袁今夏一眼,自己便站在舱门口,并不向里走。
袁今夏会意,先是将舱内打量了一圈,见窗户窄小,根本无法将箱子搬运出去,那只能是从门进出了。袁今夏曾见过那些箱子,登船那日那些军兵四人抬一个箱子都有些吃力,想必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定是沉重得很。
初步判断完毕,袁今夏走近了查看,见地上掉落一些白色的东西,蹲下来用手拈了一块,揉搓了一下,已知是何物,便冲王方兴问道,“为何会有蜡油?”
王方兴倒是立刻应答了出来,“船上潮湿,路途又遥远,为保护箱内之物,我的手下副将才建议用蜡将箱缝处密封住。”
“倒是有些头脑,”袁今夏话赶话说了一句,陆绎心道,“说话也忒直爽了些,”瞄了一眼王方兴,果然见王方兴神情略显尴尬。
“哎呀,还真看不出来太多东西,看样子非逼迫小爷使大招了。”
陆绎听见袁今夏自称小爷,一双俊眉顿时皱了起来,又听她嘟囔的这句,便又起了些好奇,定睛看去,见袁今夏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物什来,“叭”地一声,翻开盖子,一脸的洋洋得意。陆绎属实未见过此物,目光便跟着移了过去。
袁今夏手持那个物什,复又蹲下身子。陆绎此时瞧清楚了,心道,“原来是叆叇(ai dai 都是四声音),南宋赵希鹄的《洞天清录》中提到:‘老人不辨细书,以此掩目则明。’ 可是,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陆绎觉得甚为奇怪,“依杨程万所说,她的手铳是办案的赏赐,难道这个也是赏赐的么?”
袁今夏只顾着专心查找痕迹,自然不知陆绎在琢磨什么。
陆绎越看越疑惑,“这种东西可将物体放大五倍,在案件侦察中极为有用,能够追踪到极细微的痕迹,可因其造价甚高,须由水晶石、石英、黄玉、紫晶等材料磨制而成,故而并非一般人能用,饶是他这个锦衣卫的七品经历也不曾拥有。”
陆绎刚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恰恰此时,袁今夏也已发现了些端倪,心道,“这里的脚印虽然乱,但还是很好辨别的,军兵穿的鞋子与……”转头瞧了瞧陆绎,又将目光向下移到陆绎的脚上,“原来陆大人曾来此探查过,那也就是说,我之前的推断是对的,陆大人此番就是冲着这些生辰纲来的。”
陆绎知道已被袁今夏看破,便只好佯装不明,问道,“发现什么了?”
“没,没发现什么,卑职还要继续查一查,对,继续查一查,”袁今夏心道,“哼!被我抓到把柄了,看你以后还敢对我冷脸?”心里这般想着,不禁又洋洋得意起来,本打算站起来换个地方查看,却不曾料到脚下一滑,瞬间失去重心,向前扑倒。
陆绎看着一脸滑稽却仍能“嘿嘿嘿”笑出来的女捕快,十分嫌弃,将脸扭向一旁。
袁今夏爬起来,十分自然地说道,“陆大人,卑职有个请求。”
“说吧。”
“卑职觉得应该将事前巡逻的军兵找来,或许从他们的口中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好,”陆绎爽快地应道,又冲王方兴说道,“王参将,那就劳烦你了。”
王方兴赶紧说道,“陆大人说得哪里话?末将这就去将他们找来,听凭陆大人问话。”
袁今夏见王方兴离开,便向陆绎身边靠近了些,还未张开嘴,便见陆绎脚下移动,向一旁躲了一下,嫌弃的表情任谁一眼都看得出。袁今夏心里有些抓狂,表面上却不敢怎样,便向后退了一步,说道,“陆大人是聪明人,卑职便长话短说,卑职判断此事乃是贼喊捉贼。”
陆绎心里暗道,“此女果然聪慧得很,之前曹昆一案,她的表现便已极为抢眼,再到今日之事,属实有些本事。”
“陆大人怎么不说话?”袁今夏略有不满,心道,“嫌弃小爷也就罢了,还处处摆架子。”
陆绎回道,“是否如你所说,还要有证据才行。”
袁今夏暗自“哼!”了一下,“竟然敢质疑小爷?一会儿就让你看看小爷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