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县城有一位年轻的书生,名叫叶纪樵。
这年初春,叶纪樵家隔壁,新搬来了一位年轻人,因为两家就隔着一道院墙,所以进进出出常有来往,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原来这位年轻人名叫黄良,出身于书香门第,早先黄良的爷爷在京城当大官,怎奈后来父母去世后,家道中落,就搬来这个小县城定居。
黄良比叶纪樵大一岁,学问非常好,叶纪樵经常上门请教,两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熟络。
叶纪樵是家中的独子,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就和黄良结拜为了异姓兄弟,黄良是大哥,叶纪樵甘做小弟。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叶纪樵娶了县城一位员外的女儿伊雪,很快就有了一个儿子,名唤叶刚,小家伙长得非常可爱。
叶纪樵有了老婆孩子,依旧非常敬重黄良,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畅聊。
这天黄良多喝了几杯,忽然悲痛起来,眼中泛起了泪花。
叶纪樵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大哥,何事如此哀伤?
贤弟,你看你有了娇妻爱子,像我快到而立之年了,还是个光棍汉,岂不令人哀伤。
哎,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为这事啊,大哥休要苦恼,明天我就请媒婆为你说亲,一定为你找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子。
贤弟,多谢你的好意,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中就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喔,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就是县城绣坊里的绣娘,名叫阿玲。
哎呀,这是大好事啊,大哥为什么还不娶她过门呢。
哎---,黄良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娶亲,聘礼加上办酒的费用,没个百八十两,根本拿不下来,我现在家徒四壁,哪里拿得出来这些银钱。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缺钱,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可以帮衬你啊。
贤弟,这些年,你帮我太多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啊。
诶,你是我的大哥,咱们不分彼此,说罢,叶纪樵当即拿出了二百两银子,硬塞给了黄良,说到:
大哥,这些钱你拿去,赶紧把婚事给办了。
有了这笔钱,黄良很顺利的把阿玲娶进了家门,小两口结婚后恩恩爱爱,转过年,阿玲就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取名叫做黄玉娇。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黄玉娇长到了七岁,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非常迷人,肤白如雪,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叶纪樵看了甚是喜欢,就对黄良说道:
大哥,我想高攀一步,让我儿和你的闺女结亲,咱们两家结为儿女亲家,你看意下如何?
好哇,我也正有此意!黄良听罢,大喜过望,两人当即互换了婚帖,这门亲事算是定下了。
就在结亲后不久,黄良找到了叶纪樵,说道:
贤弟,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大哥,有什么事只管说,咱们谁跟谁啊。
贤弟,前不久我祖父的一位部下来信,邀请我去京城,说要帮我谋个一官半职。
我想好了,如果留在这里,只怕是一事无成,还不如去京城闯荡一番,让妻女过上好日子。
这是好事啊,大哥,我全力支持你。
贤弟,你也知道,此去京城,少不了上下打点,这花钱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我想找你借些钱。
听到这里,叶纪樵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说他不愿借,而是这几年,叶纪樵家里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家底了。
叶纪樵思虑了片刻,回到:
大哥,这样吧,我手里还有百两黄金,这是我最后的家底了,本来是留作不时之需的,现在大哥要急用,就先借给你吧。
黄良听罢,感动不已,急忙回道:贤弟,太谢谢你了,我这就给你写借据。
诶,大哥,这是何必呢,难道说我还信不过你吗,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写借据吗。
好,既然如此,我对天起誓,我黄良一定铭记贤弟的恩情,否则不得善终。
大哥何必发此毒誓呢,让我下不来台,叶纪樵小心翼翼拿出了压箱底的黄金。
黄良接过黄金,带着娘子和女儿,举家去了京城。
黄良去了京城不说,单说叶纪樵,在县城踏踏实实做着小买卖,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一晃叶纪樵的儿子长到了十八岁,长成了一个身姿挺拔、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
就在叶纪樵夫妇眼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即将结婚的时候,家里突然就出事了。
先是叶纪樵做买卖,被一伙黑心商人做局给骗了。
叶纪樵不但赔光了家产,还吃了一场冤枉官司,经过这么一折腾,叶纪樵元气大伤,眨眼的工夫,衰老了许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时候,夫人伊雪大病了一场,为了给夫人治病,这下彻底掏空了家底。
眼看家里得日子快过不下去了,这天,叶纪樵将叶刚喊到了跟前,说道:
儿啊,你的老岳丈黄良,如今在京城为官,你去京城找他吧。
一来,让他把你和玉娇的婚事给办了;
二来,请他把当年借的一百两黄金给还了,我想他不会拒绝的。
叶刚非常乖巧懂事,收拾行囊,就来到了京城,经过一番打听,终于找到了黄良的府邸。
黄良现在贵为户部侍郎,俸禄丰厚,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叶纪樵遭遇家变的事情,其实黄良早就知道了,他这天对娘子阿玲说道:
夫人,叶家如今衰败了,闺女嫁过去肯定要跟着受苦,前不久京城一位大财主为他的儿子,向我提亲,我闺女嫁过去就是少奶奶,比起叶家胜强百倍。
阿玲听了也有些心动,于是回道:相公,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好,我们就说玉娇前些年得了大病,留下了后遗症,不能结婚,退掉叶家的婚约得了。
他们正在商量的时候,家仆来报:老爷,外面有个叫叶刚的年轻人求见。
喔,来得够快的,黄良惊愕不已,但还是强装镇定,去,把他请进来。
过了一会儿,叶刚迈步走进了客厅,黄良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叶刚衣着寒酸,鞋子还破了一个洞,就知道他家的日子肯定相当穷困,眼中当即流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叶刚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黄良,说道:岳父大人,这是我爹爹写给您的亲笔信,他要我向你问安。
哪料到黄良根本没有看信,冰冷的回道:大侄子,你以后不要喊我岳父了。
啊,这是为何?
大侄子,我女儿玉娇前些年得了一场大病,虽然性命保住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已经不能结婚了。
叶刚听到这里,惊讶不已,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黄良故意装出难过的神情,安慰了叶刚几句,随即说道:
大侄子,既然来了,吃了饭再走吧。
说罢,他安排叶刚跟家里的仆人一起用餐,自己则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吃饭。
吃过饭后,黄良并没有留下叶刚的意思,叶刚瞬间明白了一切,起身告辞就要走。
黄良把他送出了门外,冷冷的说了一句,大侄子慢走,不送了。
叶刚受此慢待,气愤不已,怒气冲冲走出了黄府。
他本想就此回去,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不能和玉娇结婚,黄良借的钱,总该归还吧,要不然自己两手空空回去,怎么向父亲交代。
第二天一大早,叶刚径直找到了黄良,开门见山说到:
伯父,我今天就准备回去了,临来之时,父亲交代过,你曾经找他借了百两黄金,如今我家中困难,还望伯父及时归还,以解我家中燃眉之急。
黄良听后,立马变了脸,怒声回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借了黄金,可有借据。
没有借据,爹爹说,当年看在你是他结拜大哥的份上,没有找你写借据。
哈哈哈,笑话,哪有借钱不写借据的道理。
老话说,官凭印信,私凭字据,你拿不出借据,凭什么要我还钱啊。
你!叶刚气得咬牙切齿,伯父,做人要讲良心,眼前你家境贫寒的时候,我父亲数次接济与你。
你要到京城求官,我父亲把家底都借给了你,如今我家遭遇困难,急需钱用,你怎么能够忘恩负义呢。
放肆,我错也好,对也罢,还轮不到你一个娃娃来教训我,来人啊,把他轰出去!
家仆一拥而上,将叶刚赶出了黄府。
叶刚悲愤交加,怒气冲冲回了家。
叶纪樵一看儿子,怎么两手空空回来了,急忙问怎么回事?
叶刚嚎啕大哭,就把在黄家遭受羞辱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叶纪樵听罢,气得大骂不止,好你个黄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算是我瞎了眼,错把你当大哥。
就算你不愿把女儿嫁给我儿,也不该这般羞辱他,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叶刚看到父亲生这么大的气,怕他气坏了身子,赶紧劝慰到:
爹爹,做人要自强自立,不能叫人看瘪了,孩儿立志苦读,争取早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为咱家争口气!
好儿子,有志气!叶纪樵听罢,甚感欣慰。
县城里有位陈秀才,非常欣赏叶刚的才学,早先就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但是当他得知叶刚已经订了娃娃亲,所以就没有提这事。
当陈秀才听说叶刚的娃娃亲,已经被退掉了,于是主动找上门来提亲,并且表示,愿意资助叶刚求学,考取功名。
叶纪樵夫妇听罢,大喜过望,心说,这是祖坟冒烟了,竟有这样的好事,落到自家头上了。
叶刚娶了陈秀才的女儿后,两口子恩爱和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儿媳非常孝顺叶纪樵和婆婆,一大家子过得是其乐融融。
转过年,叶刚赴京赶考,果然不负众望,一举考中了榜眼,在大理寺当了大官。
再说黄良,官越做越大,贪欲也越来越大,利用手中的权利,买官卖官,大发不义之财。
伸手必被捉,最终黄良卖官的勾当,被人举报了,皇上龙颜大怒,将他拘捕归案,交由大理寺审查。
黄良被抓,夫人阿玲顿时慌了神,急忙去找亲家翁帮忙。
当年黄良赶走了叶刚,就把玉娇嫁给了京城大财主的儿子,阿玲原指望大财主有权有势,看在儿媳的份上,肯定会出手相救。
哪晓得大财主最会见风使舵,听说黄良被抓了,急忙叫儿子休了玉娇,和他家撇清关系。
阿玲见此情景,气得浑身颤抖,正当她六神无主之时,听说审查黄良案子的主审官,正是叶纪樵的儿子叶刚。
阿玲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忙去求见叶纪樵。
叶纪樵一看是阿玲,脸色突变,冷冷的说道:
喔,这不是大嫂吗,多年未见,亏你还记得我这个贤弟,登门来看看我啊。
阿玲听出了叶纪樵的话外之音,红着脸回道:
贤弟,过往是黄良做的太过分了,是我们对不起你,望你看在你们兄弟昔日的情面上,帮帮他吧。
哼,兄弟情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兄弟情谊!
说到这里,叶纪樵端出了一碗酒,厉声说道:
大嫂,这碗就是断义酒,喝了这碗酒,我跟黄良恩断义绝,此后再无瓜葛!
说罢,叶纪樵扬脖喝了一口,随即将碗递到了阿玲面前,说道:
你就替黄大哥喝了这碗断义酒吧。
这,这------阿玲看着眼前的酒,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中泪光闪闪,浑身颤抖不已,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叶纪樵啪的一声,狠狠将碗摔在了地上,碗摔得粉碎,酒水洒了一地。
阿玲知道,叶纪樵至死都不肯原谅黄良,怪谁呢?只怪黄良当年做的太绝情了。
阿玲心如死灰的走出了叶府。
叶刚审理黄良的案子,没有做的那么绝,没有判黄良斩立决,好歹留了他一命,判他流放边疆,服苦役去了。
黄良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这把老骨头到了边疆,就算不死,也要剥层皮。
叶刚做官两袖清风,勤政爱民,后来官越做越大,一直做到了副宰相的职位。
叶纪樵和夫人在家含饴弄孙,两人都活到了八十多岁的高寿,才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