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九玄山的大师姐。

世道大乱，师父命我与小师妹出山以九罗命盘算凶吉，救世人。

小师妹从小技艺不佳，可不知为何，出山后，她总能比我快一步算出避祸之法。

渐渐的，她成了世人口中的神女，被皇帝奉为国师。

而我，却在一次推演中出现失误，差点导致千人丧命。

人人怀疑我意图霍乱朝纲，我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在血流尽前的最后一秒，我听见小师妹似乎在跟什么东西说话，“——多亏你了，灵瑶的命格终于被我抢到手了！”

我惨死黄金台上，被万人唾骂，极尽羞辱。

可再睁眼，我又回到了出山的前夜。

1

“——下一任九玄山掌门，将从诸位之中选取。以救人最多，功劳最大者胜之。”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九玄山虽是隐市门派，掌门手下却握着千万种资源，谁能够不动心？

在底下一众师弟师妹们或惊喜或贪婪或想入非非的表情中，只有我依然镇定。

掌门师尊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我自小在山里长大，天赋出众，是她倾注最多兄弟的弟子。

更何况我任大师姐一职后，上尊师长，下育师弟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是理所应当的下一任掌门。

其实镇定外表之下，我的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

一瞬间，惊喜、疑惑和愤怒冲击着我的心海，我心绪难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印出道道血痕，才勉强不至于失态。

疼痛告诉我，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事真的！

我的眼光落在了毫不起眼的小师妹沉香身上。

谁能想到，上一世，掌门之位最后竟然落在平平无奇的小师妹。

而我却从高处跌落，摔得粉身碎骨，恶名远扬，却成了使九玄山蒙羞的罪魁祸首。

我到死都想不明白，明明小师妹一向功课平平，也不爱研习算法，但每一次，每一次她都能够比我更早一步算出灾祸发生的时刻，解出应对之法。

出山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回想起我临死之前，她对着空虚中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抢到了灵瑶的命格！”

是她偷取了我的命格吗？

一定是老天看见了我的冤屈和苦痛，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定了定神，看向师尊，又说出了上辈子说的那句话。

“不如就让小师妹跟着我吧。”

我又补了一句，“她入门时间尚浅，难堪大任。”

上辈子，我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她能力不足，为了给她留面子，只委婉地说她颇有潜力，而这辈子，我却不想再对她心慈手软。师尊也有些惊讶，我一向不是这么严苛的人，这么说已经等于斥责小师妹无能。

其她的师弟妹已经不满的叫了出来，“凭什么是她！谁都知道跟着大师姐学到的东西最多！”

我心念一动，转头状似爱惜的拍了拍小师妹的手，“不要怕，跟着我，我一定好好教你，只要有我在，你以后也一定能独当一面。”

从现在开始，我就让众人留下这个印象：她算出来的全都是我教的。

我看见小师妹的脸色有细微的裂痕，仍然强笑着跟我说，“那就麻烦大师姐了。”

我紧紧盯着她，她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一副思量着什么的样子。

我突然意识到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算四处打探窥测，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在意，只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

前段日子她在说什么呢？我细细回想，对了，那段日子她好像一直在问山里的同门们。

“九玄山里，究竟谁的命最好？”

别人的命好不好，与又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她想取而代之！

我仔细盯着她，她垂下头，我看见她嘴角露出了一抹贪婪的笑。

看来这辈子她还是死性不改。

“跟着大师姐啊，那当然好。”她慢条斯理的说，“就怕到时候我学会了，大师姐还不如我呢。”

她这番话引起了别人的哄笑，然而我看得出隐藏其中的张狂和得意。

我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好啊。”我冷冷道，“你就来试试吧。”

这辈子，我绝不会重蹈覆辙！决不会让她再窃取我的成果，偷走属于我的荣耀。

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2

三日后，我带着师弟妹们出发了，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灵台镇。

九玄山中的镇山罗盘显示这里即将有地龙抬头。

要查出具体什么时候地龙翻身，却还需要我们的测算。

上辈子我费尽心思，几乎跑遍整个灵台镇，搜集四处的灵力波动，演算天地经纬，终于在地龙翻身前算出精准的地震时间。

然而，就在我要出去宣布成果的时候，我听到小师妹正大声嚷嚷，“是明日辰时一刻，我已经算出来了！”

那个时候我十分震惊，竟然有人比我更快，可大难当头，我只好咽下了心头的疑惑，赞赏沉香，“没错，我也算出来了，就是这个时候。”

本来众人对她的话将信将疑，然而因为有了我的背书，所有人都信了她。

也正是这一次灵台镇演算，让她一战成名，成了灵台镇镇民口中的神女。

我以为这是巧合，心里面也欣慰小师妹的成长，却忽略了她从那时起就渐渐开始引导舆论。

她状似天真，眼中却隐满恶意，“大师姐，你这次竟然算的比我还慢呢？难道说大师姐之前那些成就，也不过是因为师尊的帮助？如今离了师尊——”

那个时候有人斥责她对我的不敬，我却还傻乎乎地替她说话。

她为何如此笃定，又有何依仗呢？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根本不可能算出来的，她的水平我还是知道的。

难道是她窃取了我的成果？

我定了定心神，悄悄点燃一张佑身符。

这张符纸能隔绝窥探灵器和灵物，如果她真的使用了那些偷窥我演算结果的东西，我便立刻能发现。

我面上不显，来到灵台镇后，仍旧如前时一样四处忙碌。

我冷眼看着沉香，在其她师弟妹四处帮忙的时候，她只在镇上吃喝玩乐。

这越发坐实了我的猜想，她根本就没有演算！

上辈子她一定是偷取了我的验算结果。

我依稀记得，我不吃不喝地推算，九命罗盘几近发烫，我用尽全力，可她竟然比我还提早了半个时辰。

我想起跟她对话的人，难道她有高人暗中相助？

我心中一动，于是这一次，在每天晚上给大家互通消息的时候，我有意隐瞒了一些测算的资料。

其实这些资料只要耐心去查也能找到，只是要花费一些时间罢了。

如果她真的是把大家的资料交给背后的高人，由高人演算，这样起码也能拖他一拖。

我就不信，这一次她还能提早我半个时辰算出！

我不敢直接用前世的结果，星辰变化无穷，差之分毫，结果便失之千里。

我不敢赌。

我在房里布下护身阵，点燃了一炉秘香，这样就没有人能够看清我的九命罗盘，甚至是我的身影都藏匿其间。

有了前世的记忆，我这次算的更加快速。

然而，等我终于算出来，推门出去想要宣布的时候，我看见三师弟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大师姐！”他气喘吁吁地，“半个时辰以前，小师妹说她算出来了！”

“是辰时二刻！”

我心中一凛，这正是我算出来的时间！

半个时辰，她又比我提前了半个时辰！

3

我背心一阵冷汗，握紧了拳头，却仍然带着平静的微笑，对着三师弟道，“看来她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教导。”

三师弟的脸色立刻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是师姐教她的啊。”

他面上不屑，“否则就凭她，怎么可能这么快算出来！”

我面带微笑，但心中焦躁不安。

那些镇民是不会管谁教导的，他们只会看到第一个喊出这个结果的人。

镇民们躲过了灾祸，与上辈子一样，小师妹沉香又成了灵台镇的神女。

她极其擅长吹捧自己，也会收买人心，而我，从前就算救了镇民，也只是来去匆匆，从不过多耽搁在他们的吹捧中。

对比起来，我自然是冷漠又不近人情，比不上小师妹的热情活泼了。

一时间，她风头无两，甚至有人铸造了她的神像供奉起来。

而我这个大师姐，已然是昨日黄花。

小师妹提着裙角，穿过一群跪拜她的镇民，在他们的簇拥和赞美声中施施然走向我，眼角眉梢满是得意。

路过我的时候，她看似无辜地看了我一眼，“大师姐不会怪我吧？毕竟大师姐虽然以前厉害，可是离开了九玄山，没了师尊庇佑，大师姐就不行了，哎呀，我也很奇怪呢！”

旁边的师弟妹虽然为我辩解，可我知道，她们对我的信心已然开始动摇。

更何况其他的镇民也在窃窃私语，“都说那大师姐最厉害，我看她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沉香姑娘才是真正的神女呢！”

小师妹的笑里满是恶意，“大师姐，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个时辰！每次都是半个时辰！难道是时间才是其中的关键？

难道——

她并不仅仅是窥探和高人相助，而是预知未来？！

可她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演算出来呢？

我紧紧握住我的九命罗盘，突然想起她问过，谁的命最好。

既然她能够窥探未来，那么，她自然能够验证谁最好命，而我，肯定也是被她验证过的，她知道我一定能算出来！

但，这门窥探未来的命法一定也有限制，否则，她不会只提前我半个时辰！

那么下次，我在演算还剩下半个时辰的时候便停下，是不是就能阻止她了呢？

我看着地图，接下来，还有好几个镇子要走。

我仍然有机会找出真相，但一旦小师妹神女的名声造势起来，就算我再努力也无法揭穿她了。

甚至可能会被她的追随者盖上污蔑的帽子！

我后背冷汗涔涔。

我们离开灵台镇的时候，镇民们对小师妹依依不舍，送上了许多珍贵礼物，和上辈子的情形并没有什么不同。

已经有沉不住气的师弟妹凑到了小师妹身边，想要分一杯羹，或者讨教经验。

我身边竟然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小师妹的眼光挑衅，她高高扬起脖子，俨然已经是九玄山的新掌门。

我记得，下一个幽谷镇有洪荒之险。

“大师姐，我们来赌一赌，怎么样？”小师妹竟然径直走到我面前，“下一次，我还是会比你早算出灾祸到来的时间，你信不信？”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想赌什么？”

她呵呵一笑，“就赌你大师姐的位置！”

我身边的人忍不住斥责起她来，我不动声色按住她们。

“大师姐这个位子，是师尊任我的，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动摇。”

我顿了顿，“小师妹，推算有先后也是常事，这一次你表现不错，下一次，也该继续努力，振兴我们九玄山的声名。”

我落落大方的态度赢得了不少好感，师弟妹们又往我这边靠了靠，“不愧是大师姐，这个气度和心胸，理应是下一任掌门！”

小师妹脸色一沉，“大师姐不会是怕了吧！”

我仍旧四两拨千斤，“该出发了，莫要耽搁了时间。”

我看上去风轻云淡，到了幽谷镇也镇定自若地指挥师弟妹们干活，实则内心更为烦躁。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度布下阵法，启动九命罗盘，我心中盘算着，在摸约还剩下半个时辰的出结果之时，我停了下来。

九命罗盘还在运转，但是我停了下来。

只要我算不出来，那么沉香也——

门外，竟然传来一阵喧嚣。

“大师姐！小师妹她、她又算出来啦！”

我手一顿，九命罗盘摔到了地上。

我推开门，看见门口簇拥的师弟妹们，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他们期盼地看着我，我却张了几次嘴，才低声道，“我还没有算出来，稍等——”

已经有镇民粗鲁地打断我，“得了吧！我们都听说了，沉香神女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你这个什么大师姐，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这一通骂，连带着师弟妹们都开始动摇了，甚至已经有人悄悄挪动脚步，跑去找小师妹了。

就连剩下的几个人，目光里也有些许的怀疑。

我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去，而我还要进行后面的演算。

就算没有人相信我，我却还是相信我自己。

“大师姐可够没用的，之前还教我们呢，其实自己也是个草包——”

“听说她就是入门的早——”

不是的，我绝不是只靠入门的早，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我在发抖，内心的绝望已然掩饰不住。

我颤抖地蹲下身捡起罗盘，却突然一愣。

我是停住了演算，可是，罗盘却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