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见义勇为死去的时候，妈妈还在家里对我大肆辱骂。
她说我就是天生贱种，怎么也比不过总是考第一的弟弟。
学校打电话来，说我没来上课。
妈妈说：“我不过说她几句她就离家出走，等她回来我好好收拾她。
奶奶添油加醋：“一个赔钱货上什么学，快点把她嫁出去换彩礼，供咱们家小辰上大学。”
爸爸事不关己，弟弟满脸讥笑。
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而且，我的死，火了。
1
妈妈想看我的日记。
我拼死反抗，因为里面写到了我暗恋的男生。
但没有用。
妈妈叫来了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弟弟，一起抢走了我的日记。
十几年来，我唯一的秘密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她愤怒至极，抓住我的头发大力撕扯，又狂扇我耳光。
“林棠棠，你就是个贱人！”
“我让你读书，是让你去看男人的吗？”
“既然不想读，那就退学，把钱留给你弟弟读大学。”
我委屈到极点，哭着冲出了家门。
身后，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奶奶依旧说着风凉话：
“早说了别让她读太多书，有什么用？”
“看看，还不是早早的就想男人了。”
我头发蓬乱，涕泗横流，甚至没穿鞋，走了很久。
一直走到了夜晚空无一人的河边。
一个声音不停的在我身边说，“去死吧林棠棠，你不是试过很多次了吗？”
“你再努力，你的家人也不会爱你。”
“但如果你死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会来爱你。”
我刚想回答，就听见了一阵呼救声。
定睛一看，河里竟然有一个挣扎着的孩子。
这里太偏僻，周围除了我外再无其他人，手机也落在家里了。
眼看着那个孩子就要沉下去，我来不及细想，纵身跃入了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拼尽全力将那个孩子推到岸上后，我已经脱力了。
那个声音犹在耳边。
“去死吧，林棠棠。”
“死后所有人都会来爱你。”
2
我遇到一个恶魔。
它说，我活着的时候，妈妈是不会喜欢我的。
但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像疯了一样想弥补我。
我本来不相信。
哪有父母不爱孩子呢？
妈妈明明说过，只要我考高分，就是林家的好女儿。
只要我肯努力，总能做到的吧。
老师们都说，我虽然不是最聪明的孩子，却一定是最勤奋最刻苦的那一个。
但我渐渐发现，有些事情不是通过努力就能改变的。
3
妈妈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大出血。
产房外的奶奶一听出生的是个女孩，厌恶的皱起了脸。
“不是说是男孩吗？”
“罗薇真没用，白瞎我的老母鸡汤。”
我爸林强一扭身，躲进楼梯间抽烟去了。
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奶奶想叫我林招娣。
爸爸没意见，他好像总是忙着上班，从来没有对我的事情上过心。
是妈妈偷偷的在给我登记名字的时候，改成了“林棠棠”。
她说她的日子过的太苦了，“棠棠”，听起来能甜一点，美一点。
这是妈妈送给我唯一的礼物。
还没等妈妈做完月子，奶奶就赶走了月嫂，逼着妈妈重新承担起所有的家务，又对妈妈处处挑刺，日日打压。
直到两年后，弟弟林辰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他像是妈妈的福星，结束了妈妈在这个家里悲惨的现状。
他更是奶奶的命根子，天天宠着都嫌不够。
连每天回家之后就只喜欢往沙发上一躺的爸爸，也会笑容可掬的逗弟弟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妈妈变了。
她开始用和奶奶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弟弟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我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一遍遍的复习了还是会忘。
妈妈说：“林棠棠，养你还比不上养狗。”
“狗都比你学的快。”
“如果不能像你弟弟一样学到最好，那还不如不学。”
“你这样，以后是没用出路的。”
“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妈妈狠狠的甩了我一个耳光，说：
“你装什么哑巴。”
随后，她又挥起了棍子。
4
一开始，我不愿意相信恶魔的话。
尽管经常挨打，我还是觉得，妈妈应该是会爱我的。
我想，是不是我自己不争气，才会被这样对待。
因为我达不到妈妈的要求，她担忧我以后过不上好日子，才会生气。
我没有放弃争取妈妈的爱。
对一个孩子来说，对母爱的渴望几乎是不能割舍的东西。
我想，就算家里其他人都厌恶我，只要妈妈还在意我，我或许就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其实我还有个小小的梦想，想当一个美术老师。
为了这些，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能挣扎着坚持下去。
有的时候，我也会依稀觉得，妈妈好像是爱我的。
但我不确定，一份爱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怖的重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在吃穿用度上，我得到的虽然不富足，却也绝不匮乏。
家里的长辈中，奶奶巴不得我的成绩差一点，早早辍学。
爸爸对我不管不顾，连我的学校和班级都不清楚。
而妈妈会关注我学习上的一切，从考试成绩到完成作业的时间，无一不严格要求。
妈妈会严厉纠正我身上那些她认为烂透了的品行。
妈妈说，她都是为了我好，如果我不是她的孩子，她才懒得管我。
妈妈还说，她在我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我绝对不能对不起她。
于是，我拼命学习，忍住委屈承认妈妈指控的一切。
过年前逛街的时候，我和弟弟一不小心跟丢了妈妈。
因为没有手机，我们只能站在原地等候。
没一会儿，我就看见妈妈向我们走来。
我迎上去，妈妈却满脸阴沉。
妈妈先是轻轻训斥了几句弟弟，让他记得以后注意观察，然后便气势汹汹的转向了我。
她指挥弟弟，在年前人潮汹涌的商业街中央，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
说：“林棠棠，我看你就是飘了。”
“明明早就看见我了，故意装作没有看见。”
“我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找过来。”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这么想，只能呐呐的辩解，说自己真的没有。
但妈妈完全不相信，她不顾街上攒动的人潮，冲我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林棠棠，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绿茶婊？”
“一天天金贵的不得了，刚刚看见我了也不过来，就是等着我过来找你是吧？”
“现在又在这里装可怜，你委屈什么？”
“你还配委屈？”
路人纷纷侧目，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尴尬的红了脸，又急又无奈，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辰抱着胳膊，一脸愤慨的瞅着我，义正言辞的说：
“对啊姐，你别撒谎了，又让妈妈生气。”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恍惚间恶魔又开始在我耳边低声说：
“去死吧林棠棠，只有你死后才会有人爱你。”
回过神来，我听见自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说：
“对不起妈妈，是我错了。”
意料之中的，妈妈并未消气。
那天，我拖着一身青青紫紫的棍痕爬到床上。
我躺的小心翼翼，却还是压到了胳膊和后背的伤口。
躺下就不能随便乱动了，不然碰到其他地方，又要疼上一阵。
耳朵也被撕烂了，火辣辣的。
说不委屈是假的。
5
我尽全力学习，终于考了全校第十三名。
为了这个成绩，我几乎砍掉了自己所以的社交和休息时间。
课间，学；凌晨，学；连吃饭被我都严格的限制在十分钟以内。
老师们都说，我是个相当勤奋上进的好孩子。
但妈妈好像还是觉得不够。
妈妈说，下一次只能考的更好，不准比十三名差。
但，对一个笨孩子而言，维持排名哪儿有这么容易呢。
我没做到。
然后，我的脸都被扇肿了，嘴里全是被牙齿磕烂的伤口。
头发被拽掉了好多，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妈妈拎着被打折的棍子，厌恶的看着我，说：
“你真是蠢的和猪一样，稍微考好一点就飘了。”
“不像你弟弟，次次都是第一名。”
奶奶在边上说风凉话：
“罗薇，你跟个丫头片子讲什么读书？”
“等到了岁数，直接让她退学嫁人。”
“咱们又不是什么富裕家庭，小辰还要上大学呢。”
妈妈没说话。
我害怕极了，大哭起来，想去抓妈妈的手臂。
“对不起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让我退学。”
“我下次一定更努力一点，求你了，别让我嫁人。”
妈妈后退一步，躲开我伸出的手，又使劲的揪住了我的耳朵。
“你还有资格哭？眼泪能解决问题吗？”
“你不知道在我面前哭只会挨的更惨吗？”
“让你读书，不是让你考这些烂成绩回来的。”
“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于是，像从前一样，那晚我也在淤青的隐痛中躺下。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是妈妈买回来了宵夜。
是弟弟最喜欢的炸鸡。
弟弟又考了第一名，所有人都在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林辰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说：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弱智才会考砸呢。”
一片其乐融融之中，妈妈余怒未消的声音遥遥传来：
“林棠棠！你又在犯什么病？”
“还要请你出来吃夜宵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嘴角，用愉悦的声线回答：
“来了妈妈。”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情感。
哪怕刚挨过打，我也不能表现出一丝委屈，一点愤怒。
我应该对家里人赐予的一切心怀感激，并尽全力营造和维持“愉悦和谐”的氛围。
这是专为我立的铁律，是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恶魔在我耳边低语：
“你该不会真以为这是爱吧？”
“去死吧林棠棠，只要你死了，所有人都会来爱你。”
我垂下眼眸，慢慢吃着我并不喜欢的炸鸡，耳边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忽然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疲惫。
6
有一次，电视里播出了一则新闻。
是一个女孩子，因为不能承受父母给的压力和教育方式选择了自杀，最后被消防员解救了下来。
妈妈轻蔑的说：“现在的孩子抗压能力太差了，一点小挫折就寻死觅活，至于吗？”
“这就是作，想以死要挟父母。”
新闻里的女孩和我一样大，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委屈。
于是，我轻轻说：
“也许她是真的很痛苦呢？”
妈妈眼睛都没抬，不以为然的回答：
“林棠棠，如果你也想像她一样给我装，那就去死好了。”
“我可没空陪你矫情。”
“你考这个烂成绩，还有空在这儿墨迹吗？还不去学习？”
我默默回到书桌前，写了一会儿习题。
本想休息一下，写篇日记，却被前来查岗的妈妈逮了个正着。
从小到大，妈妈就不允许我在她面前有任何秘密。
房间的门不允许关上，手机的密码必须让她知道。
我的一切，只要妈妈想看的，她就必须要看到。
妈妈说：
“你是我的孩子，能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好的，更该铲除！”
于是，我的日记本被抢走了，而我赌气跑到了河边。
救了那个孩子。
7
我死在河里时，妈妈还在家里气冲冲的数落我不争气，说我就知道作，天天气她。
弟弟林辰因为赢了游戏笑的春风得意。
奶奶砸吧着嘴，说不如把我嫁给老家比我大二十岁的王叔叔，换20万彩礼。
爸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说太吵了，都消停点。
妈妈哑了哑，最后说：
“林棠棠这个小妮子，这次还玩上离家出走了，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
十二点过去了，我还没回家。
我的尸体泡在河里，已经失去了温度。
不知为何，我的灵魂却依旧存在于这世间。
我飘在半空中，身边是之前一直和我说话的那个恶魔。
她原来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的脸。
见我来了，恶魔咧嘴一笑，递给我一桶爆米花。
说：
“等着看吧林棠棠，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跟在被我救起的小孩身后，看着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哭着走到了有人的地方。
求救，报警，和家人团圆。
小孩的家人紧紧的抱住她，她是她们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的家人正在酣睡，没人在意我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学校的电话第一次打来时，爸爸依旧鼾声如雷。
妈妈睁开惺忪的睡眼，把电话掐断了。
直到电话第二次，第三次响起，她才不耐烦的接起了电话。
“谁啊！大清早的……”
“请问是林棠棠的妈妈罗薇女士吗？”
“是我，她是又闹出什么难看的事了吗？”
“林棠棠今天没来上学。”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妈妈小心翼翼的捂住了话筒，起身下床走出房间。
“老师，林棠棠昨天犯了错误，我教育她了一下，没想到她赌气离家出走了。”
“您不用管她，她多半没一会儿就自己知道回来了。”
电话那头，我的班主任明显迟疑了一下：
“……家长，林棠棠是个很乖的孩子，她会离家出走很反常，您不担心……”
班主任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了。
“有些孩子的劣根性只有父母清楚，林棠棠什么德行您不了解。”
“等她回来，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电话被挂断了。
清晨的微风穿过我的灵魂，带走了我心中最后的希冀。
恶魔在我身边把爆米花嚼的咔咔响，戏谑的勾起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