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园有如圣图,信靠神乃国之信条,蒙我天父上帝赐福,与祂共享山岳深谷。
——格鲁吉亚国歌《自由》(Tavisupleba)
格鲁吉亚国旗
一个不起眼的亚洲小国的大选吸引了全世界媒体的目光。部分格鲁吉亚的民众在亲西方的总统煽动下纷纷走上街头抗议选举结果,对实行“东西平衡”的执政党发起了口诛笔伐,一场国家大选在众多外国势力的干涉下俨然成为了一场国家内乱。格鲁吉亚,这个位于高加索山脉下的小国在世界上没什么名气,它在中文互联网上的出现往往便随着“苏联领导人斯大林的老家”或“球星克瓦拉茨赫利亚的家乡”等标签。但令许多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国在公元11-12世纪是一个繁荣的地区强国。
格鲁吉亚在希腊语中是田园和农业之意,西部沿海的科尔希达低地和黑土地资源都为其发展第一产业提供了优良的条件。作为一个盛产黄金且位于亚欧两洲交界处的国家,格鲁吉亚西入安纳托利亚,东到阿塞拜疆可入伊朗,向北越过高加索则是广袤的草原,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罗马,波斯等古代帝国都曾经统治过格鲁吉亚,尽管格鲁吉亚人发动了多次反抗,但仍然无法取得独立。
格鲁吉亚地理位置
转机发生在公元9世纪中叶。格鲁吉亚人通过阿拉伯帝国与拜占庭帝国的矛盾,最终摆脱了阿拉伯帝国的统治。但格鲁吉亚分裂成了许多独立而又相互敌对的封建公国:卡赫齐公国、爱列京公国、陶—克拉尔哲季公国和阿布哈兹王国。
阿布哈兹国王列昂二世利用阿拉伯人在黑海东岸实力羸弱的机会统一了西格鲁吉亚。但拜占庭帝国的进攻又随之而来,1001年,阿布哈兹被迫并入了拜占庭帝国。而公元10世纪末-11世纪初,格鲁吉亚的各个公国展开了混战。直至1010年,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巴格拉特三世打败卡赫齐公国和爱列京公国,统一了除阿布哈兹以外的格鲁吉亚,建立了格鲁吉亚的巴格拉季昂王朝。
可是局部的统一并未给格鲁吉亚带来和平。公元11世纪下半叶,塞尔柱突厥人三次入侵格鲁吉亚。1083年,格鲁吉亚向塞尔柱突厥人求和,成为了向其交纳贡赋的属国。
1089年,灾难性的大地震迫使统治期间内忧外患的吉奥尔基二世逊位。吉奥尔基的统治无疑是十分失败的。对外,马利克沙阿带领下的塞尔柱帝国不断入侵并洗劫格鲁吉亚的土地,不听命于沙阿的土耳其掠袭者劫掠不停,以至于吉奥尔基的求和与归附毫无作用;对内,以巴格哈瓦希家族为首的大贵族叛乱不断,试图脱离格鲁吉亚的统治。而他的儿子,当时仅16岁的大卫继承了王位,是为大卫四世,格鲁吉亚从此迎来了黄金时代。
黄金时代的序幕
大卫四世,一位被称作为“建国者”(Agmashenebeli)的君主,是格鲁吉亚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大卫四世为了给支离破碎的国家带来秩序,采取了许多相当铁腕的政策。对内,他不断削弱地方封建主和诸侯的势力来加强中央集权。1093年,大卫四世逮捕了国内最强大的诸侯利帕里特·巴格哈瓦希并将其永久放逐,更在巴格哈瓦希儿子死后兼并了这个家族的公国。对外,大卫四世建立了新型军队,于1097年停止向塞尔柱人进贡,并在1105年的厄特祖希战役中粉碎了塞尔柱军队的进攻。这一定程度上得益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影响外溢,1097年十字军经拜占庭抵达黎凡特后,美索不达米亚与叙利亚的统治者都忙于对付入侵者,从而削弱了对高加索地区的征服与控制。大卫四世同时废除了拜占庭帝国给予格鲁吉亚国王的诸如magistros(统领主官), kouroplates(殿中内监), nobilisimus(无上显贵)等宫廷称号,真正恢复了格鲁吉亚的独立。
奇袭塞尔柱军队
可作为一个有雄心的君主,这些成果并不能使大卫四世满足。为了实现下一步军事目标,大卫四世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军队改革。通过强行将约有四万个家庭的钦察部落从北高加索迁到格鲁吉亚的手段,大卫四世组建了一支由四万名钦察勇士组成的特殊军队,而他们实际上是直属国王的常备军。钦察人在负责全国各个地区防卫和治安的过程中,逐渐被格鲁吉亚人同化。这展现了大卫四世的政治与军事智慧,并在1120年奇袭驻扎在格鲁吉亚西部的塞尔柱军队的大胜中得到了体现。
大卫四世在迪德格里战役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由塞尔柱封建主组成的穆斯林联军被大卫四世彻底击溃。大卫四世趁势进攻,于1122年收复了被阿拉伯人于数百年前占领的第比利斯城,并将格鲁吉亚的首都由库塔伊西迁至第比利斯。时至今日,第比利斯仍然是格鲁吉亚的首都。
1124年的格鲁吉亚,控制了从黑海到里海的领土
大卫四世不仅在军事上成果丰硕,对格鲁吉亚的近代化进程也做出了卓越贡献。他依靠中小贵族和市民阶级与大诸侯抗衡,用选举代替按出身来任命高级宗教职务的惯例,无疑提高了市民阶层的地位,为格鲁吉亚市民阶层的崛起提供了条件,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格鲁吉亚的近代化。大卫四世在征服和解放新的土地后,并不把这些土地分封给诸侯,而是派遣忠于国王的官员到那里去进行治理。这项转变大大削弱了以土地为资产的传统贵族的实力,大卫四世在加强中央集权提升王室权威的同时,也客观上推动了新兴贵族的崛起,为结束黑暗的中世纪埋下了伏笔。
大卫四世在格鲁吉亚的文化事业上也给予了很高的关注。他派遣许多格鲁吉亚的儿童到拜占庭帝国留学,为日后的格鲁吉亚培养了一批知名学者的同时,传承了希腊文化和罗马文化,对之后世界文化中心的转移也产生了影响。
格拉特修道院
1125年,“建国者”大卫四世与世长辞,他的遗体被安葬在库塔伊西附近的格拉特修道院。作为格鲁吉亚的旧首都和大卫四世的出生地,库塔伊西见证了大卫四世波澜壮阔的一生,最终落叶归根,继续守护他所挚爱的格鲁吉亚。大卫四世在格鲁吉亚处于内忧外患的年代继位,却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将格鲁吉亚打造成高加索地区的强国。大卫四世在执政年间对格鲁吉亚政治改革,对外军事,文化构建等方面皆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伟大贡献仍然哺育着今日的格鲁吉亚,无愧于格鲁吉亚人对其为“建国者”的评价。
大卫四世的重孙女塔玛拉女王则是继续为格鲁吉亚开疆拓土的继承者。作为格鲁吉亚的第一个女性统治者,在维持军事实力强盛的同时,塔玛拉女王大力发展艺术和文化,让格鲁吉亚的艺术和文化历史增添了理想化和浪漫化。塔玛拉女王在位期间,格鲁吉亚成为了高加索地区最强大的国家。她率领格鲁吉亚打败了阿塞拜疆,还夺取了亚美尼亚的两大城市。1210年,格鲁吉亚甚至深入波斯内陆夺取了一些城市。这一时期,格鲁吉亚的疆域达到史上最大,充分展现了其强大的军力。塔玛拉女王在其统治时期对格鲁吉亚的政治体制也进行了改革。
为了解决内外重大问题,格鲁吉亚设立了大臣会议和有严格职位等级的委员会来进行日常事务讨论。受其继位时爆发的政治风波的影响,塔玛拉女王力图加强君主专制和中央集权。不仅委任心腹大臣为大法官,还设立了管理附属国的官员。塔玛拉女王掌权的将近30年里,格鲁吉亚经济繁荣,农业和手工业发达,对外贸易繁盛。塔玛拉女王将格鲁吉亚在封建君主制下推向了顶峰,因其在格鲁吉亚历史中产生的巨大影响,如今她仍然是格鲁吉亚文化的重要标志,被东正教封为圣洁公义的塔玛拉女王。
塔玛拉女王时代格鲁吉亚取得的巨大成就根植于大卫四世。大卫四世留下的强大军队,良好的教育体制,发达的交通系统,以及民众对基督教的信仰都为塔玛拉女王大展宏图创造了机会。与其说公元11-12世纪格鲁吉亚的强大繁荣是偶然,不如说是必然。巴格拉季昂王朝的几代君主奋发图强,加上外部有利条件的加持,才使格鲁吉亚这样一个蕞尔小邦在中世纪达到了权利和威望的顶峰。
可巴格拉季昂王朝一时的强大繁荣并不能成为永恒。公元13世纪开始,从东方的草原传来阵阵马蹄声,蒙古人如潮水般向西征服。巴格拉季昂王朝平庸的继任君主们在内忧外患下无力继续对格鲁吉亚进行有效的统治,这个高加索地区的强劲大国瞬间土崩瓦解,格鲁吉亚又陷入了分裂与战火之中。
格鲁吉亚似乎很难摆脱其成为强国对峙下的棋子命运,其过去的辉煌已经成为历史中的泡影,如今我们看到的格鲁吉亚似乎又在重演21年前的玫瑰革命。而这次,格鲁吉亚人民究竟会重蹈覆辙,彻底倒向西方阵营,还是会汲取本国历史中的经验和教训,走上一条独立自强之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