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正传》口语版第二章:胜利永远属于阿Q

历史智慧书 2018-11-01 19:23:28

阿Q不光是名字跟籍贯别人不清楚,连他以前都干过些什么事儿别人也不清楚。因为对于未庄的人们来说,阿Q只是一个供他们逮着机会就免费使唤的对象,只是一个供他们取笑戏耍的对象,从来没有人感兴趣阿Q以前都干过些什么事儿。阿Q自己也不说,只有在跟别人发生口头冲突的时候,他才会冷不丁拿眼睛瞪着对方吼道:

“我们以前——比你有钱多啦!你算什么东西!”

阿Q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住在未庄的土地庙里,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只是给人家做短工,人家雇他去割麦子他就去给人家割麦子,人家雇他去舂米他就去给人家舂米,人家雇他去撑船他就去给人家撑船。要是工作一天两天干不完,他也会临时住在雇主家里,但工作一干完他就离开了。所以,人们在忙的时候,也还能回想起阿Q,可是回想出来的印象都是阿Q干活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关于阿Q以前是做什么的画面;等到闲下来的时候,连阿Q的模样都忘到后脑勺去了,更别提他以前都干过些什么事儿了。只是有一回,有一个老头儿看着站在他跟前光着膀子瘦了吧唧的阿Q说:“阿Q干起活儿来真是一把好手!”旁边的人都摸不准老头儿是在夸阿Q,还是在损阿Q,可是刚才还一副懒洋洋表情的阿Q却咧开嘴笑了。

阿Q又很高看自己,认定自己不是一般人,未庄的男女老少,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对于村里的两位“大学生”,他也没拿正眼儿瞧过。谁都知道,大学生,那可是国家栋梁,将来毕了业十有八九都会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赵太爷跟钱太爷之所以受到未庄人的大大的尊敬,除了他俩有钱以外,还因为他俩都是大学生的老子。不过阿Q在精神上对赵太爷和钱太爷却不是很服气,他告诉自己:将来我的儿子比他们出息多啦!加上阿Q又进了几回城,自然越发高看自己了。可是他也很瞧不起城里人,比如用一米长、九公分宽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庄人叫“长凳”,他也叫“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阿Q告诉自己:城里人的叫法是错的,可笑!还有油煎大头鱼的做法,未庄人都是加上半寸长的葱叶子,城里人却是加上切细的葱丝!阿Q又告诉自己:城里人的做法是错的,可笑!但是话说回来,未庄人毕竟全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儿——他们就从来没有看见过城里的煎鱼!

阿Q“以前有钱”,见识比别人高,而且“干起活儿来真是一把好手”,本来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了,但是可惜他的身体上还存在一些缺点。最让人闹心的是,在阿Q的头皮上,有好几处不知道是啥时候生成的癞疮疤。这癞疮疤虽然也归阿Q拥有,但是看阿Q的意思,倒也好像没把它们当成“国粹”,因为他忌讳说“癞”以及所有跟“癞”读音相近的字,后来推广开来,“光”也忌讳说了,“亮”也忌讳说了,再后来,连“油灯”和“蜡烛”也都忌讳说了。别人当面儿说出触犯阿Q忌讳的话,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阿Q都会发起火儿来,头上的疮疤也跟着涨红,根据对手的不同情况,阿Q采取不同的报复手段:如果对手嘴笨,他就开骂;如果对手身子骨单薄,他就开打。可是不知道咋回事儿,统计来统计去,总还是阿Q自己吃亏的时候多。这么一来,阿Q慢慢地变换了方针,大多数时候都改成冲着对手瞪眼睛了。

谁知道阿Q采取了瞪眼睛主义以后,未庄的闲人们就更喜欢拿他开玩笑。一见面,他们就假装吃惊地看着阿Q的头顶说:

“呀!亮起来啦!”

阿Q像往常一样,拿眼睛瞪着对方。

“原来有保险灯在这里!”闲人根本不理会阿Q的反应。

阿Q没有办法,不得不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你还不配……”这时候,又好像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的光荣的癞疮疤,但是我们前面提到过,阿Q不是一般人,他马上知道不能说出触犯忌讳的话,就不再往下说了。

闲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戏耍阿Q,就这样发展到最后变成了综合格斗。阿Q在形式上打输了——被人揪住黄辫子,在墙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心满意足地走了。阿Q站了一会儿,在心里头对自己说:“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话……”就这样,他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阿Q在心里头对自己说的话,后来往往会不小心说出嘴来,所以凡是把阿Q当成戏耍对象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阿Q的这种精神上的胜利法。后来他们一到揪住阿Q的黄辫子,准备对阿Q的头履行碰墙仪式时,就首先向阿Q宣布:

“阿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一遍:人打畜生!”

阿Q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辫子根,歪着头说:

“打毛虫,好不好?我是毛虫!——还不放手吗?”

但是虽然是毛虫,闲人也并没有放手,照例在就近什么地方给阿Q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他以为阿Q这回算是彻底被他打败了。然而不到十秒钟,我们的阿Q同志也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觉得自己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开“自轻自贱”不算外,剩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吗?“你算是什么东西”呢!?

阿Q靠着这样的体现了唯物辩证原理的好法子战胜对手以后,就快活地跑到酒店里头喝上几碗黄酒,接着再跟别人扯一会儿闲淡,在嘴头子上较量一阵儿,又占了些便宜,愉快地返回土地庙,躺下来就睡着了。要是赶上他手头有几个钱,他就去跟人家赌钱。一堆人蹲在地上,汗流满面的阿Q给夹在中间,“哇啦哇啦”地光听见他在吆喝:

“青龙四百!”

“咳……开……啦!”

庄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地吆喝:“天门啦……角回啦……!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阿Q的铜钱拿过来!”

“穿堂一百——一百五十!”

阿Q腰包里的钱就在这样的吆喝声中,慢慢地转移到了其他汗流满面的人物的腰包里。到了后来他只好让出地方,站在后面看,替别人着急,一直到散场,最后不死心地回到土地庙。第二天,红肿着两只眼睛去工作。

但是就像我们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孕育出的生存智慧强调的那样:福就是祸,祸就是福;赢就是输,输就是赢……阿Q不幸在赌场上赢了一回,可是他差一点儿被彻底打败。

这天晚上赶上未庄举办赛神庙会,照例请了一个戏班子在台上唱戏,靠近戏台左边儿,也照例有不少赌摊儿。戏台上敲得咚咚响的锣鼓声,对于阿Q来说,好像在十里地以外。他只听见赌摊儿中间庄家的吆喝声。他赢了一把又一把,手里头的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又变成大洋,大洋一摞一摞的码在脚跟前。阿Q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

“天门两块!”

不知道谁跟谁因为什么打起来了。骂娘声、撕扯声、脚步声……搞得阿Q昏头昏脑。他刚爬起来,赌摊儿不见了,赌钱的人也不见了,他身上有几处地方感觉很疼,好像挨了几拳几脚一样,有几个人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他。阿Q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回到了土地庙。他定一定神儿,知道自己的一堆洋钱不见了。赌摊儿上赌钱的人大都不是未庄人,还能到哪里去挽回损失呢?

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被儿子拿去了吧,总还是高兴不起来;说自己是毛虫吧,也还是高兴不起来。阿Q这一回才有了一些被打败的痛苦。

但是他很快又转败为胜了。阿Q抬起右手,使劲儿扇了自己两巴掌,热辣辣的有点儿疼。没过多长时间,他心平气和了,好像扇巴掌的人是自己,而被扇巴掌的人是另外一个自己,最后就演变成是自己扇了另外一个人两巴掌。虽然脸上还有些热辣辣的,但是他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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