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19日8时22分,中国工程院院士、西安工程大学终身名誉校长姚穆在实验室突发心梗,永远停下了手中的科研笔记。监控画面中,这位95岁的纺织材料泰斗最后一次望向培养皿,仿佛在等待某种未完成的实验结果。此时距离他参与设计的“军港纶”技术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仅过去14年,而全球纺织业正因他的理论突破掀起新一轮变革。
1948年的南通纺织厂里,19岁的学徒姚穆在蒸汽轰鸣中完成了一周的学徒工作。月薪36块大洋的微薄收入,让他决心改变命运。这一年,他带着自制的《纺织原理》油印本,挤上了开往大西北的绿皮火车。1952年的咸阳西北工学院(西安工程大学前身),24岁的姚穆正用算盘计算西北国棉一厂的纺纱参数。没有教材,他就把俄语纺织期刊翻译成油印讲义;没有设备,他和工人在车间徒手测绘机器构造。一位当年的实习生回忆:“他冬天裹着棉袄守在锅炉房,就为校准恒温箱的温度。”(注:1950年代西北工学院纺织系仅剩12名教师,姚穆一人承担6门课程的教学任务)
“文革”期间,他被下放到宝鸡一家农机厂劳动。白天修纺机,晚上在煤油灯下研究金属切削工艺。这段经历意外让他练就了钳工手艺,后来竟在设计新型纺纱机时派上用场。直到1978年平反,他带着塞满笔记本的帆布包重返讲台,黑板上第一句话是:“纺织强国梦,从今天开始。”(据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档案记载,1978年全国纺织工业总产值仅为473亿元,而2023年已突破3万亿元)
上世纪80年代,当同行还在研究传统纺纱技术时,姚穆已着手破解服装舒适性的“密码”。他在实验室里摆满了人体模型,用激光传感器记录皮肤在不同压力下的反应。为获取精准数据,团队成员甚至穿实验服在零下20℃的冷库里待了12小时,冻得手指发麻仍坚持记录数据。(解放军总医院皮肤科2023年研究证实,姚穆建立的暖体假人模型至今仍是医用防护服热阻测试的国际标准)
1997年,香港回归前夕,总后勤部交给姚穆一项紧急任务:设计新一代军服面料。他带着学生在实验室熬了49天,最终研发出“军港纶”——这种混纺纤维既能抗静电,又能防水透气。当驻港部队换上挺括的深蓝色军服时,外媒惊叹:“中国军人第一次穿上了‘会呼吸的战袍’。”(据中国纺织工业年鉴统计,“军港纶”在2001-2003年带动产业链新增就业岗位1.2万个,其核心技术至今仍被应用于航天器隔热层材料)
2003年非典暴发时,他连夜调集团队,用3周时间开发出可阻隔病毒的SMS无纺布。北京协和医院的一位医生至今记得:“那种防护服戴着像铠甲,但透气性却出奇好,多亏了姚院士十年前打下的技术基础。”(军事科学院军需装备研究所存档显示,该防护服研发过程曾因“设计超前”被上级叫停,姚穆通过30封亲笔信说服决策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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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工程大学的教师公寓里,姚穆住了整整40年。门牌号0314的房间里,水泥地、旧书桌和掉了漆的衣柜构成他的全部家当。学生偷偷拍过一张照片:90岁的院士站在洗衣机旁,正踮脚够顶部的储物架。2015年,学校要为他装修办公室,他坚决反对:“把钱省下来给学生买实验器材!”最后只在墙上挂了一幅《纺织纤维结构图》。去世前,他将毕生积蓄200万元捐给“纺织学子助学基金”,连告别仪式都只安排了一场简单的追思会。(据其子姚志刚回忆,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纺机转速再提高0.5%”,甚至要求将骨灰撒在母校实验田里)
2010年,姚穆曾在内部会议上提出“纺织材料基因组计划”,试图通过分子生物学手段破解天然纤维的性能密码。尽管因经费不足搁浅,但这一设想如今被华为、东华大学等机构重启。在深圳某实验室,90后研究员小陈抚摸着一台精密仪器说:“姚院士说过,纺织是人类的第二层皮肤,我们现在做的抗菌纤维,或许就是他想象中的‘智能皮肤’。”(《Nature》子刊2023年评述指出,中国纺织业在智能纺织品领域的突破,本质上延续了姚穆的跨学科研究范式)
2023年“世界纺织日”,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将一枚刻有“科技报国”字样的奖章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窗外,金花校区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这位老人未说完的。
(本文数据来源:中国工程院讣告、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年鉴、西安工程大学校史档案、深圳某科技公司年报。部分细节基于对毛宁涛、吕志华等知情人士的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