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事事不如闻筝,起码在我父母眼中是这样。
他们会记得闻筝喜欢的口味,会记得闻筝的喜好,却唯独记不得我的。
有时候,闻筝才像是他们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冒牌货罢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果真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
1.
“老钟,筝筝要从国外回来了。”我妈打着嗓门乐呵呵吆喝。
我爸一个鲤鱼打滚就从深凹着的沙发上坐起来:“啥?筝筝回来了,老婆你快去买点荤的回来,咱们给筝筝开个欢迎会。”
他们在客厅,为闻筝的归来激动不已,就好像是多日不见自己心爱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我手中拎着的一袋芒果,塑料袋压的手心出现一道白印。
我妈兵荒马乱的套了个衣服,准备出门时和我打了个照面。
她因为闻筝而兴奋的脸在看到我的那一瞬就耷拉下来:“都多大人了,还在门口杵着干嘛。”
“妈,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芒果。”我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委屈。
我不明白,为什么连我站在这儿都是一种过错。
我妈冷冰冰的脸上在听到这句话时露出一抹微笑,但这抹温暖却不是给我的:“你买了芒果?筝筝就爱吃芒果,你把芒果削皮切块放到桌上。”
“妈!”还没等我说完,我妈就走了,急着给她的宝贝筝筝做饭去。
妈……我对芒果过敏啊……
我心情低落的进门,家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是我爸在打扫。
“钟欣,快来帮忙,筝筝回来了。”我爸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一个人,平时连笤帚都不拿,但每次闻筝回来时总会打扫家里。
我边拨着芒果低声说到:“好。”
兵荒马乱了一阵,闻筝终于来了。
家中准备了九菜一单,我妈说这意味着十全十美。
我突然就想到,因为学校在外省只有暑假才能回来的我兴冲冲的回家时,家中只有吃剩下的剩菜,甚至都没有热一下。
饭菜热气腾腾的躺在桌上,因为端菜被烫的火辣的手此刻竟有些冰冷。
“筝筝啊,终于回来了,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我妈摸着闻筝的脸,感慨万千。
闻筝放下手中昂贵的礼品,笑着朝餐桌走去:“大老远就闻到味了,谢谢阿姨。”
在餐桌上,我妈不停的给闻筝夹菜,菜垒到冒尖。
唯独留下了一盘韭菜炒蛋,因为闻筝不爱吃。
我妈这时才好像发现了一旁的我,笑着把韭菜夹到我碗里:“诺,你最爱吃这个了。”
我看着碗里的韭菜,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反应。
闻筝爱吃的东西,我从来都碰不到;而闻筝不爱吃的东西,我却必须要“爱吃”。
仿佛我就是闻筝的垃圾桶一般。
“怎么不吃?欣欣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闻筝吃着碗里永远不会减少的菜,理所当然的问我。
看着碗中绿油油的菜,我这才一口一口,仿佛是咽着血与泪一般吃下去。
“筝筝,欢迎回来!”巨大的蛋糕从房间推出来,是我妈特意定制的。
闻筝开心的像个孩子:“谢谢叔叔阿姨,你们比我爸妈还好。”
我妈的笑容一滞,惆怅道:“筝筝,真想你是我家的孩子,那多好。”
“那我许愿下辈子变成叔叔阿姨的孩子吧。”闻筝笑着,真的将双手合十准备许愿。
没成想,这句话成了真。
2.
那天,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闻筝湿漉漉的敲响了我家的门,我很惊讶,我从来没有见过闻筝如此狼狈的样子。
比起我,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业,她总是最闪耀的那一个。
我妈一听到是闻筝立马冲过来推开我,带着闻筝进去取暖。
我看着被推搡出红印的手臂,默不作声。
“叔叔阿姨,怎么办啊。”闻筝哭的很伤心,白皙的脸被泪水打湿,连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我妈心疼的不住安慰闻筝,气愤的骂着闻筝父母的不讲情面:“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都不是包办婚姻那时候了,你爸妈怎么能这样。”
闻筝被联姻了,对方年龄样貌通通不详,也难怪闻筝不乐意。
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淡漠的看着情同母女的那两人。
闻筝好一顿哭诉,哭的累了便在我妈的怀里睡着了。
我早早就回了卧室,不再想看见那母子子孝的场面。
但或许是家中隔音太差,那些安慰的话语还是不由自主的扎入我的心中,像一个永远去不除的刺。
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中我变成了闻筝,享受着家人的关爱,但最后温柔抱着我的母亲亲手将刀插入我的胸膛。
“冒牌货,去死吧!”极度的扭曲使得她的脸庞变得可怖,眼角的细纹凹陷下去变成一道道裂纹。
我猛然惊醒,胸口好似还有那种致命的痛苦,像一条濒死的鱼不断喘息:“赫……赫……”
身上流出的冷汗将睡衣打湿,嘴唇干裂苍白,我准备去客厅喝杯水。
我爸妈当真将闻筝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每次闻筝来的时候,主卧永远是闻筝的,而他们睡在小杂物间。
主卧的门缝透不出一丝亮光,一片静谧。
“老钟,筝筝这事该怎么办啊。”是我妈的声音,从小杂物间虚掩着的门中传出,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不再发出声响,像一个卑劣的窃听者,缓慢的挪到门边。
“吧嗒吧嗒。”我爸抽着烟,过了好一会才怨恨似的说,“还不是怪你当时鬼迷心窍换了孩子!”
“我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不这样筝筝还能获得现在的生活吗,你烂还要让你女儿一起烂!”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突然有些发抖,一些阴暗潮湿的东西倾覆在我内心。
换孩子?我不是爸妈的孩子?
我逐步靠近房门,近到几乎是贴上门。
“我知道,可是不这样筝筝的下半辈子就毁了,我了解那孩子。”
我妈好像被说服了:“好……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告诉欣欣,筝筝是她的姐姐,让她替筝筝去。”
“可是……她会同意吗?”
“你最近对她好一点,到最后哭一哭她肯定就心软了。”
……
我几乎失去了言语,呆呆的听着我心目中最亲近的人讨论该如何让我代替闻筝。
原来心死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我只想逃,逃离这个虚伪的家。
“砰!”慌乱中不小心踢到了门框,在寂静的夜中炸出声响。
门中激烈讨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是欣欣吗?”
“是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一把推开门,“我愿意代替闻筝。”
我爸妈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意识到我同意了,立马欢天喜地的过来抱我,“欣欣,谢谢你。”
我冷漠的接受父母的感激,但他们不知道。
代替闻筝的那一刻,也就是我脱离钟家女儿身份的时候。
那天之后,我回到了真正的家。
但我想象中母慈子孝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新父母尴尬的看着我,不知所措。
而我那个便宜哥哥,自认为是我挤走闻筝,看到我不是横眉竖眼就是挑刺。
虽然如此,但闻家的生活还是比原来要好,在这里我遇到了许多曾经没有见过的新奇失误,也闹了不少笑话。
“钟欣,吃鱼子酱要放在手上吃。”闻祁戏谑的看着我,示范了一个标准动作,“不愧是土丫头。”
来到闻家已经有一个月了,但闻祁还是故意不叫我名字,每每都是用土丫头来代替。
我想,他大概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我,钟欣始终都是钟欣,丑小鸭永远翻不了身。
我摸摸放下手中的勺子,不准备多费口舌。
“欣欣,哥哥不是故意的。”新母亲不走心的道歉,连吃饭的速度都没有变动一下。
3.
大婚那天,闻家再怎么样还是给我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婚礼,婚礼是传统的中式,只有掀盖头时才能看到对方的真面目。
为此,我紧张了一路。
闻筝宁愿改变户籍、改变生活拼死也不想嫁的人,到底有多丑才会让她怎么抗拒。
我甚至畅想了一个油腻霸总的形象。
等掀盖头时,我愣住了,很帅。
不是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形象,相反很儒雅,看起来很温柔。
比预想中好多了,总得来说还是不亏。
但新婚夜,他并没有与我同房。
此后也都是一副相敬如宾的状况,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陈渊做饭很好吃,至于我,让我进厨房的威力大概和炸弹放厨房是差不多的,于是陈渊非常顺手的包下了做饭的工作。
婚后的生活无法是吃吃喝喝睡懒觉,我觉得我都快被陈渊给养废了。
痛定思痛,我决定干点家务活。
我扫地,扫不干净。
我洗衣,洗到染色。
我洗碗,碗碎一地。
陈渊看着只不过一会就被我弄乱的屋子,额头抽痛:“要不然,以后我来吧。”
我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自觉丢人再也不敢帮倒忙了。
“陈渊,我不喜欢吃荔枝。”我状似生气,将装有荔枝的果盘掀翻在地。
其实我是喜欢的,但我就是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