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一个戏班子,到一个地方唱戏。戏台搭在一座大庙门前的空地上,晚上戏子们也就近在庙里找了个空房间打算在里面歇息一夜,有个唱花脸的,平日里胆子十分大。他有个特殊的癖好:晚上睡觉必须睡在宽敞的地方,实在没有的话,就是住露天他也不和别人挤一块儿。
戏班子里其他人在东厢房打地铺的时候,他就庙前庙后到处转悠,想找个宽敞的地方睡觉。他看到庙里西廊房空着。他找到庙里的老和尚,说要在西廊房睡觉。
老和尚一听就不同意,说那个房间闹鬼,唱花脸的坚持称自己不怕鬼就怕没有宽敞的地方睡觉,和尚没办法只好答应了,给他开了门。
这屋子几年没住人了,炕上的灰少说也有一指厚,墙上布满了蜘蛛网,纸糊的天棚破得好几个窟窿。唱花脸的也不在意这些,草草地收拾了一下,铺好铺盖,把化妆用的油彩盒子也放在炕上。
天黑了,唱花脸的点着了灯,仰着脸儿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养神。忽然听见天棚上像有人走路的吧嗒吧嗒的响声。唱花脸的睁开眼睛一看,从破纸窟窿里伸出一条人腿来,穿着绿裤子,小脚上穿了双小红鞋。不一会儿,那条腿又缩回天棚里了,唱花脸的觉得挺稀奇,也不害怕,果真是十足胆大。
过了一会儿,那条腿又伸了下来,不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就这样伸出来缩回去地,好几个来回。唱花脸心想,你倒下来呀,让我看看鬼到底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那条腿又伸了下来。唱花脸的耐不住了,从炕上站起来,伸手攥住了那条腿,使劲儿一拽,从破纸窟窿里拽出一个人来。借着灯光一看,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上身穿了件青衣衫,粉红盈盈的脸,梳了根大辫子,鬓角上还戴了一朵花儿,唱花脸的想,鬼这不是和人一样吗,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大姑娘理了理鬓角,冲着唱花脸的说:“给你脸不要脸,我伸腿是告诉你个信儿,叫你走,你不走不要紧,还把我从天棚上拽了下来。你放明白点儿,赶快走!”唱花脸的也不怕,声色俱厉道:“今晚上我要在这儿睡觉。”
大闺女生气地说:“这是我的地方。”唱花脸的也顶上了:“你的?这是庙里的地方。”大闺女的脸耷拉得老长,瞪起眼睛问:“你走不走?”唱花脸的一连说了几个“不走”,还一屁股坐在炕沿儿上了。
大闺女把腰一掐,放开嗓子说:“你再不走,我要变脸啦!”唱花脸的寻思,你能变个什么脸?就说:“干脆不走,管你变脸不变脸的!”
大闺女转过身去,两手把头发一撕,“嗷嗷”地叫唤了两声,转过身来。唱花脸的一看,妈呀,这哪是刚才那个大闺女,分明是个鬼嘛,披头散发的,焦蓝焦蓝的脸,眼珠子吊在眼眶外面,鲜红的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足有半尺长!
这可真把唱花脸的吓了一跳!又一寻思,邪怕正,阴怕阳,恶鬼怕正人,别叫它吓颓歪了!就仗起胆儿,笑了两声说:“哼,你会变脸,我也会变脸!”
唱花脸的转身打开化妆用的油彩盒子,不管什么颜色,大把地往脸上抹,把脸抹得五颜六色,转过身,冲着鬼,瞪圆眼睛,亮起上台唱戏的大嗓门儿:“你能变脸我也变,怕你不是英雄汉。”
那鬼打了个哆嗦,愣了一会儿,才稳住了神儿,又说:“你抗不了我三口阴气。”
唱花脸的见鬼打哆嗦、发愣,心想,鬼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耐,胆子越发大了,哼了一声说:“管你什么阴气,我不怕!”
那鬼运足了气,冲着唱花脸的脸,“噗”地吹了一口气,唱花脸的觉得脸上冰凉。鬼又吹了第二口气,唱花脸的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冰窟窿里了。鬼吹了第三口气,唱花脸的觉得骨头发木。
唱花脸的一想,邪怕正,阴怕阳,恶鬼怕正人。一抖精神,就不怎么冷了,也不怎么发木了。定了定神,对鬼说:“你好好站着,我吹你三口阳气。”
那鬼见三口阴气没吓住这个人,软了一半儿,可是它还壮着胆子说:“不怕你什么阳气。”
唱花脸的憋了一口长气,便劲儿往鬼的脸上一吹,那鬼退了一步;吹了第二口,那鬼打了个趔趄,差点儿倒了;吹完第三口,那鬼“扑通”跪在地上,朝着唱花脸的直磕头,嘴里连喊着“饶命!’。
唱花脸的说:“从今往后不准你出来作妖,要不,我再吹你—口阳气。”
那鬼起誓发愿,再不出来吓人。从门缝儿挤出去,跑了。从那以后,这儿再不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