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SA的龙骨帆船系列级别当中,最顶端的存在就是ASA 108 Offshore Passagemaking,我们一般翻译为远洋航行,然而,“航行”的译法在这里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掩盖了passagemaking背后所隐喻的壮阔雄心——用帆船去丈量地球。换句话说,passagemaking本身就暗示了航行的距离——它已经足够可以去丈量地球的大小了。ASA 108的实操考试部分,就是“在至少 72 小时、 600 海里且不靠岸的远洋航行中,分别担任船长和船员,部分航段至少距海岸 251 海里”。值得一提的是,600海里的航程已经相当于地球半径(3440海里)的1/6了。
那么离岸251海里是什么概念?
首先,毫无疑问,四周都是茫茫大海,完全看不到陆地。然而,看不到陆地并不能称得上已经跑远。因为人站在海滩上看到的天边,最多也不过是3海里之外的海水。我们借助时间来理解这段距离:假设我们以5节的船速返回陆地,251海里意味着你的帆船要日夜不停地连续行驶50小时才能回到岸边。在此期间,周围一直都是看不到陆地的茫茫大海。而这次“伟大的远航”,也只不过是ASA 108的一场毕业考试而已。
当然,ASA 108远不只是让你通过一场考试拿到认证而已,你可以航行得更远、时间更长。
下面,我们看一下ASA108课程大纲里的第一条:
我们先来纸上谈兵地规划一条从中国青岛到美国旧金山的航线!
如果你打开地图测量一下,会发现青岛与旧金山之间的直线距离也已经达到了5175海里。帆船当然不可能从青岛一路直线开到旧金山,但是至少它能让我们初步估算需要航行多少时间。
首先要明确,这是一条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航线,你要横跨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大洋——太平洋,它几乎占了地球面积的一半!也就是说,你相当于横跨了半个地球——这绝对称得上是丈量地球了。
对于巡航帆船来说以5节的速度当作长距离的巡航速度是合适的,尽管很多人表示自己的船速肯定大于5节,但是如果算上没风的情况和曲折绕路多走的距离,这个数值是合理的。
如果帆船由多人轮流执班掌舵(非单人航行),日夜不停地在海上航行,那么至少需要:5175海里÷5节船速÷24小时/天= 43天。接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夏天都过了一半了,再加上一些预留的时间,这趟航行至少需要2个月。
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2个月的时间,别说天气,连节气都已经变了。要规划航线,首先要看航行的时间,哪个季节北太半洋的海况最好,没有风暴和巨浪?船上能装下的淡水和食物足够所有船员使用多长时间?中途是否要停靠补给?哪里停靠可以用作安全港和补给点?
航线规划首当其冲的是天气模式,海域一年之内的天气模式、风模式会怎样变化,哪两个月是海况最好的季节?没有这些信息,你都不知道该什么时间起航,朝哪个方向航行。
北太平洋的天气模式、洋流模式,这些高深的知识不是一两天能掌握的,当然你可以参加ASA 119海洋天气专修课程,对全球的气象模式有个基本的了解,这无疑是最好的准备。
你也可以查看108课程大纲中给出的两本资料:世界大洋航路、气候图。世界大洋航路会告诉你应该怎么走,走什么样的线路,然而,它给出的资料极其简略。气候图——我们更常用Atlas of Pilot Charts——会更详细地告诉你北太平洋上每个月份的洋流和气象模式。当然,前提是你先能看懂它。
英国海军部出版的Admiralty Ocean Passages For The World,记录了世界重要港口之间航线,各个大洋的天气和气候模式;但是路线很简略,没有给出充足的气候信息。
Atlas of Pilot Charts,详细地记录了各个大洋的气象、风、洋流等水文信息,特别适合依赖风横越大洋的帆船。
这是一张摘自Atlas of Pilot Charts的北太平洋在6月份的气候图。在这张图上,你也可以找到重要港口之间的大圆航线。然而,对于帆船来说,路程最短的大圆航线并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你先要找到合适的风。
然而,作为导航者,我们难道要把1~12月的气候图全部都研究一遍?当然,能是最好。但是如果你没有时间,我们也可以走一个捷径——找到其他水手编写的巡航指南(Cruising Guide)。巡航指南是非常有经验的帆船水手汇总众人的航行经验和资料,包含对港口的介绍和航路的记录。如果你去问一个曾经横跨北太平洋的水手,具体的路线应该怎么走,大概要比自己去重新设计一遍航线更好一些。
比如,我们既然是要自西向东横跨北太平洋,凭借基本的天气知识,借助西风带的常年西风毫无疑问是最快的选择。我们赶紧去找关于世界大洋航路的航行指南,还真能找到。
Jimmy Cornell的世界巡航航路(World Cruising Routes)就是很好的参考。我们可以“作弊”先参考一下他的航行见解。
这是书里给出的北太平洋的航路,它给出的路线和世界大洋航路(Ocean Passage of the World)里的路线相差不多。只不过,它给出了更多关于巡航季节、航行路线、气象策略的信息,毕竟世界大洋航路是给轮船看的:万吨巨轮不怕没风——他们只需要开动引擎,燃烧掉几十吨的柴油,排放出数十吨的二氧化碳,然后就可以乘风破浪前进了。然而我们不行,没有风或遇到顶风,帆船就寸步难行了——而且帆船水手更讲究环保。
图中可以看出,如果你要规划青岛到旧金山的航线,书中建议分成两段,以日本为中点。尽管没有以青岛为起点的路线,我们不妨用上海代替,从上海到日本的这段路程很短,寻找天气窗口也相对容易,不难完成。
难的是从日本到旧金山的航线——书中的代号是PN74。书中对PN74航线的解释是这样的:
这是Atlas of Ocean Pilots给出的气压模式图,描述了北太平洋在6月份的平均气压模式。
注意看红色的低压系统行进路线。正如Jimmy Cornell所讲的,“低压系统会在150°W附近,自南向北穿过40°N。”
推荐路线是在40°N和42°N之间一路向东航行,并充分利用每一个从150°W附近经过的低压系统带来的风。
此外,注意太平洋东部的“北太平洋高压”,它的位置决定了你向南转向目的地加利福尼亚的时机和路线。在经过160°W~150°W区域之后,你要沿着北太平洋高压北部边缘的等压线航行,绕过低压的中心区域,以免被困在无风区。北太平洋高压的位置接近固定,帆船如果不幸被困在其中心附近的无风带,恐怕要在此等待一两月的时间才能离开了。
上图只是6月的平均的气压模式图,我们现在来看一下实际的地面气压模式快照。
北太平洋地面分析图,这是真实的某年7月17日北太平洋的天气形势的截图。
以此为参照,你沿着42°N向东航行,可以看到沿途经过的天气系统(当然它在持续变化),你应该可以更好地理解PN74航线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那你可能会问,去程是这么走,那怎么再从旧金山返回呢?
返程就容易多了,你只需要在12月份离开旧金山,一路向东南行驶,直到进入20°N附近的东北信风带,然后乘着稳定的信风,一路右舷侧顺风,一直开到菲律宾以东的海域;中间有数不清的岛屿供你随时停靠——夏威夷群岛、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关岛、加洛林群岛、帕劳......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争取在1月底或2月到达菲律宾以东的海域,此时“台风巢穴”的海水温度最低(菲律宾以东洋面就是天气预报里经常提到的台风巢穴),最不容易遇到台风或热带风暴,在此转向西北方向,乘着东北季风很快就到达中国海岸了。小心台湾海峡附近有东北季风带来的大浪,路线最好选靠北一些,避开海峡的大浪。
2月份的天气模式:你只需要在10°N~20°N之间借着怡人的信风航行,中间可以停靠夏威夷或其他几个群岛,所以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路线虽然比去程更绕远一些,但是季节窗口更宽,而且乘着信风在热带海域航行是最美好的帆船体验了。
以上就是ASA 108第一节课要教给你的技能——航线规划(passage planning),至于之前学到的天文导航、轮流瞭望值守、海上接收天气信息,不过是一些旅途中的航行手段,在你起锚出发之前,其实已经做完了最重要的航海准备工作。远洋航行,真的就是用帆船去丈量地球。
如果你想精通海洋气象和航线规划,建议学习ASA 119 海洋天气课程,你将会学到更多、更深厚的气象知识。David Burch所著的《Modern Marine Weather》是本课程的教材,是一本非常深厚详实的海洋气象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