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给中国文艺禁区放行,“出了事,我负全责”的老干部,还有吗

嘉慧谈娱乐 2023-10-16 22:02:01

1998年春晚,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王爷与邮差》,终于登上了央视的春晚舞台。

陈佩斯和朱时茂演的太好了,

当晚的现场,你几乎可以听到全国数亿观众的笑声穿透电视机,形成一阵可触的音波。

那一天,全国的寒冷还挥之不去,

但春晚笑声却温暖了无数家庭的心灵。

这年是陈佩斯和朱时茂最后一次上春晚,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同台演出。

可,台下的观众都不知道这场最后的演出。

他们坐在黑暗中,享受着那些在聚光灯下的“演员”给为陈佩斯朱时茂带来的欢乐。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

台上的朱时茂的眼神中,有太多的不舍和情深。陈佩斯,脚也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灯光熄灭,观众离开,留下的是——

那两位已经精疲力尽的喜剧老狗。

他们两个人都太累了,

一方面,喜剧做的太累了。

喜剧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艺术,因为它需要演员将心魄都投入其中,太辛苦了。

他们年纪上来了,经不起春晚的折磨了。

一方面,时代已经变了。

这部《王爷与邮差》本来早该在3年前,就应该登上春晚的舞台,但是某位领导一句话就给否了,说要改,可怎么改,没说。

领导只留下一句“要与时俱进,得紧跟潮流。”但问题是,当陈佩斯和朱时茂真的想与时俱进,却发现自己的作品被像塑料玩具一样拆解、重组,直到认不出它原来的模样。

删删改改,内容早已面目全非。

观众看到的其实也是半阉割版。

所以陈佩斯和朱时茂,身体和心理上非常的痛苦,痛苦不在于表演和创作过程,而是在于你为了它付出的心血,被权力一句话就抹掉了。

你辛辛苦苦挤出一滴汗珠,想要给人们带来欢笑,结果呢?有人上来就用纸巾擦掉了,

那些擦掉你眼泪的人,还说非常鄙夷的笑着对你说:“这是不对的汗,再挤一滴试试?”

在现在这个时代,他们找不到那个说:“你们先上,出了事,我负全责”的老干部了。

对待艺术和创作者的真诚和尊重,现在看来,成了历史里的老物件,越来越稀有。

那种有担当的人和精神,如今也是越来越少。

似乎这一类人只存在于新闻存档和故纸堆里。

漫天都是“为了大众的接受度”,“为了市场的需要”。好像大家都是喜气洋洋,

要建立起一座全世界最优质的牧场,

确实,我们建起来的牧场是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好了,可,牧场主只有一户人,

牧场的管理层也只有那为数不多的人,细化到各个部门,又有领导和车间主任,

更多人是在被“剪毛”。

过去的那些铁骨铮铮的老干部,虽然不懂艺术,有的时候也不明白艺术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鼓励创新,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去开拓。

他们鼓励创新,深化改革,出了问题,他们第一个站出来,愿意把责任扛在肩上。

所以,那些年的中国电影也好,中国喜剧也好,又或者是中国文学也好,我们的艺术家犹如在阳光下的舞者,自由、奔放,因为他们背后有那些真正懂得欣赏的观众,

有那些守护他们的“大树”。

而现在呢?遇到点儿风吹草动,就开始打太极,推来推去,找不到个能说话的人了。

文艺工作者就像是雨中的行者,没有伞,四处寻找一片可以避雨的屋檐。

每次出发,都得背上一副重重的铠甲,小心翼翼,深怕哪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权力抹掉,

更令人感到窒息的是,

在过去历史瞬间里,很多人都以为会是全新的开始,却不曾想到:开始即已是结束。

许多人,其实不知道,中国文艺禁区的最早的思想解放和绿灯是从音乐开始的。

在80年代,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老人一句话打开了国门,改革开放,大力发展。

但,那个年代的很多人,转变没那么快,他们被困在一座巨大的传统思想帽子店,每天都要为自己选一顶新帽子,又怕选错了被人笑话,所有老一辈也不让年轻人选帽子,

他们也都害怕犯错误。

中国摇滚就是这样,被困在“帽子店”里。

当年,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的摇滚音乐人丁武,就在街上被一个警察拍了拍他的长发,用那种“我是为你好”的语气告诉他:“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爸妈吗?回去把头发剪了。”

被誉为中国摇滚之父的崔健。

他当年的“七合板乐队”不被看好,不仅是爱质问“你们这是在搞什么”的路人不看好,连团里大人物也看不顺眼,还把他心爱的吉他、鼓和其他乐器,都被团里“收归国有”。

崔健他们几乎要疯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乐器被带走。不久,电话铃响了,原来是北京宣传部的“贵宾邀请”。

他们“热情”地邀请崔健去市委参加一个“茶话会”。崔健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茶话会,而是一场关于“艺术与道德”的“高级座谈”。

在会议室里,众多领导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好像是来看场大戏。崔健坐在那,面对那一排排的严肃面孔,只能低头轻轻地说:“音乐,就是音乐,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会议结束后,崔健走出了大楼,他知道,中国摇滚乐,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只是,崔健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漫长的路,很快因为遇到了一个老干部就走完了。

这个老干部叫「王昆」,当年的东方歌舞团团长和书记。在她掌管歌舞团期间,她坚持文化事业一定要坚持走“百花齐放”道路。

1986年,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年份,但对于摇滚乐界,那可是个转折点。这一年,崔健踏上了孔雀杯青年歌手大赛的舞台,崔健用她的吉他开始嘶吼,

他演唱的《不是不明白》和《最后的抱怨》带有太多年轻人的冲动和不满。

但现那些保守的评委,看着不理解摇滚音乐,也不喜欢这么躁动的摇滚音乐。

崔健首轮比赛就被淘汰了。

不过,在那一堆“正经”的评委中,有一个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崔健,就是老干部王昆。

彼时的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直到不久后,王昆在国内发起了一场「世界和平年·百大歌星联唱」,崔健听到了这个活动,就报名去参加。王昆想起了崔健这个人:年轻,冲动,血性,但也积极,阳光。

年轻人就应该多去尝试新鲜的食物。

虽然老干部王昆自己虽然不懂摇滚,但是她知道,中国音乐不能只唱红歌,摇滚虽然反叛,但是年轻人哪里没点反骨。

于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就让崔健上了,

后面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在“世界和平年·百大歌星联唱”,崔健唱的那首《一无所有》正式标志着中国摇滚乐从地下走向地上。

不仅是给崔健和中国摇滚乐按下绿灯,王昆还给中国的流行音乐按下了绿灯,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流行音乐虽然在地上了,但也还是跪着的,上不了正式台面。

官方也认为,流行音乐就知道「谈情情爱爱的小资生活」上不了台面,因此为了维护社会的“良好价值观”,官方就下了那个看似荒谬但又符合那个时代的规定:三个或以上的流行歌手,不能够同在一个舞台上演出。

但,王昆顶着压力,打破了打破了三个流行歌手同台演出的惯例,同时用一首表达“大爱”充满凝聚力的《让世界充满爱》,扭转了80年代的中国大众对流行音乐的看法。

我们熟知的蔡国庆,毛阿敏,韦唯,田震,也被王昆挖掘,而在演唱会后走红。

2014年,就在那个“把歌声留给未来——王昆和她的朋友们专场演唱会”筹备过程中,

这位老干部,突然感觉头痛得像是被十五个鼓手在她脑袋里狂敲。她没能坚持到演唱会那天,因为突发的脑溢血,她就这样匆匆与世界告别,享年89岁。

王昆对于中国流行音乐的贡献,真的是如天翻地覆一样的。没有她,那公开的、光明正大的流行音乐演出,可能还得再跋涉几十年。

中国摇滚音乐和流行乐,可能还得躲躲藏藏,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偷偷摸摸地唱。

她没能看到的大型演唱会,也许她上天了,能坐在最好的位置,俯瞰这片她耕耘过的音乐土地,静静听着她的朋友们为她唱歌。

王昆走后的第五年,黄一鹤也走了。

1983年,一个光辉的年份,央视决定在这年底为全国人民搞个联欢晚会,用大家熟悉的话说就是“把全民的脸笑开了花”。

不过,财政紧张,没钱弄那什么录像技术,而直播这种东西,在那个年代简直就像开盒子的惊喜。黄一鹤被指名为此次直播大军的统帅。为了搞得轰轰烈烈,黄导出了个绝招——建立点播热线。他说,“这玩意能和老百姓拉近距离,不然联欢会还叫个啥联欢。”

第一届春晚轰然登场,那四部“高科技”热线电话,都快被人民的热情烧化了。工作人员都累得气喘吁吁,手上全是笔迹。

那些条子几乎要成为一座小山,其中有一首歌,《乡恋》,更是高居榜首。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隔几分钟,工作人员就得跑来跑去,《乡恋》条子越堆越高。

当夜,吴冷西部长亲临现场,检查和督导。黄导和洪副台长两人像是触电的鸡,不敢放任。每次传递条子,都得先经过吴部长的“严审”。

很快《乡恋》这首歌的条子,都快盖过吴部长的桌子了,老百姓都想听。可,当这一大摞的条子放到吴冷西老干部面前时,那情景啊,就好像是他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吴部长的头上就差没冒绿烟了。

吴部长的额头上冒出一颗颗汗珠,事情麻烦了:因为这首《乡恋》是李谷一的歌。

这首《乡恋》因为在制作上非常像邓丽君的歌,因此被人戴帽子是资产阶级的腐朽物。

李谷一也被嘲讽是“不知国恨的歌女”。

1980年,主管国内文化的一位领导,直接点名《乡恋》是文化的糟粕,当年吗《北京音乐报》甚至还刊文骂道:一首腐朽的黄色歌曲,充满了夜总会的资本主义味道。

洪副台长看情况不妙,悄悄挪步,鼓起勇气道:“《乡恋》这歌,其实没啥不妥的,就是情感上比较细腻,立场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吴冷西走了几步,似乎正在与自己的良心博弈。然后,他做出了那个决定——“给我唱!”就这样,夜幕下,《乡恋》的旋律在每个中国家庭中飘荡,成为了历史的见证。

李谷一的《乡恋》也就这么解禁了。

跟随着一起解禁,还有中国喜剧小品。

在喜剧小品,正式登上春晚以前,

中国几乎是没有喜剧表演的,即便有喜剧表演,身上也都是带着某种“政治任务”。

所以,每一年春晚,央视的高楼里,热闹与紧张并存。新的春晚准备在“风生水起”的氛围中进行,但政治的大手,总是让人们时常感受到冰冷的触感,广电处处要审。

很快,这个审核就到了陈佩斯和朱时茂的那里。

当年,朱时茂和陈佩斯在八一厂文艺表演的时候弄出来一部小品《吃面条》。

因为“好看又好笑”,两人在八一厂的动静太大了,北京城里的文艺工作者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小品,于是这件事就传到了黄一鹤那。

黄一鹤很多事要忙,就想让姜昆骑自行车去找。没办法,那个年代的中国通讯条件非常落后,打电话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更何况这是请人家来上春晚,打电话多没诚意。

姜昆看到陈佩斯和朱时茂后,三个人聊的也非常投机,两人也愿意上春晚,后面彩排的时候也一切非常的顺利,但是,突然就在最后一次彩排期间,有人打了小报告。

说,《吃面条》是,精神污染,太过诙谐,不适合在春晚这么严肃的舞台上去演。

因为领导发话了,谁也不敢动。

可,这种事情也没有一个正式的通知文件,所以临近到春晚开始了,也没人敢做决定。

后来还是黄一鹤,最后顶着“精神污染”的警戒线和前途,冲着朱时茂和陈佩斯说:

「你们两个人先上,出了事,我负全责」

那场的表演非常成功,陈佩斯自己也说:

“1983年的《吃面条》是当时社会中的一个非常明显的标志,它标志着人们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压抑和沉默之后,终于可以笑了,人们终于走出了那层灰蒙蒙的阴霾。”

又是《乡恋》解禁,

又是《吃面条》开创新篇章。

因为第一届春晚,老百姓特别喜欢,第二年春晚的准备工作,就跟现场炒股票似的,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出现啥大风大浪。

热闹也像一个要闹翻的市场,每个角落都是议论声,有人问,春晚的尺度到哪里?

有个不怕事的人直接提议说,“咱们能不能上那些芭蕾、流行歌曲这类的?”广电部层层领导为了保持“正统”,对这些“外来的东西”眼皮子直跳,说:不行,那些软绵绵的歌,轻飘飘的舞,不合适,这些都是“精神污染”,春晚要表现好“统一团结”。

黄一鹤和洪民生正想玩点新意,一听这,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直到他们看到《中英联合声明》的新闻,黄一个灵感闪现说,“我们要团结,为什么不请个香港歌手?”

于是他借了湘潭图书管理员话: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左右之分,但大部分人都是好的,所以,把港台演员请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黄一鹤找到了张明敏。

没想到张明敏刚过“政审”,黄一鹤的电话就响了,是吴冷西的秘书,意思很明确:“黄,你想好了,港台艺人是红线,不行!改还是撤,你黄一鹤看着办。”

黄一鹤的脾气也上来了,没多想就回了一句:“告诉部长,我这就走。”电话那头一片死寂,然后黄一鹤,直接把电话摔了。

腊月二十七,不知道是谁在保佑,副台长洪民生和广电部打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电话,终于把这事稳住了。广电的有个位高权重的领导,心里也没底,但还是给开了绿灯。

春晚播完,央视这边的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一位超级大领导的秘书,秘书说领导很喜欢那首《我的中国心》,想带家人学唱。黄一鹤心想,这下稳了,从此春晚也多了香港的元素,并且从那年开始——

港台艺人上春晚也成了固定节目,

每年要有,必须要有。

就这样,倔脾气的黄一鹤,不仅没有被开除,反而因为“开创了历史”被委以重任。

2019年4月8日清晨,央视春晚开创者、首届春晚总导演黄一鹤,去世,享年85岁。

看到这里,我相信各位读者也发现了,

时代,其实现在常抱怨的那样的残酷。

每个时代的艺术家,都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每次都要在空中飞跃,每次都要有勇气去踩那根微弱的钢丝,每次都要为了观众还有自己的内心——为了冒险,而掉下去。

环境一直没有变过。文艺创作,还是那根薄薄的钢丝。你上去,你就得小心,两边是悬崖,没地方给你错。怎么办呢?过去的人选择了拼,选择了坚持,选择了不妥协。

过去的人,那种敢于为了一点点真实,一点点情感,一点点观众去撞破那铁板,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未来,还有前途,去冲撞。

早年的黄一鹤摔电话,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撞破了时间的障碍,成了传世佳话。而如今,你让我找个现在的人,能有这么大胆子的,我估计要挠头挠到秃顶。

我们这一代的艺术家,似乎都变得太过“明白”。明白什么呢?规矩,流程,框框……还有就是“风险”。所以,都都成了老实人。

不摔电话,只会按流程操作,然后低头办公,争取每一次的机会——这样挺好的,但是已经没有人真正为了艺术去冒险了。

人都变得太谨慎,

可是文艺又不是科学创造,

它不需要24小时的谨慎。

文化的钢丝舞蹈真的很像那种极致的舞蹈表演,高空中,没有任何保护,风吹得人要摇摇欲坠,但每个舞者都努力地保持平衡。

过去的艺术家们就是这些舞者,勇敢地在文化的高空中跳跃,不惧风雨,不惧坠落,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使命,那是他们的生命。

那个时代的艺术家还有老干部,面对的是那么多的困难和阻力,文化压迫、政治压力、社会预期……但他们为了心中的那个信仰,那个纯粹的、为人类带来温暖和希望的艺术,他们敢于冲破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前途。

但现代社会呢?我们这一代人,在物质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但在精神上,似乎有些迷失了。那种为了一个信念去奋斗的勇气和决心,似乎变得越来越淡。

我们拥有了那么多的工具和平台去表达自己,去创作,但我们真正创作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够触动人心、真的能够代表这个时代的声音吗?

所有有的时候我觉得也挺有趣的,就跟我们选择手机的品牌,但忘了手机最重要的内容是接受与传递信息,其他的不重要。

过去的艺术家,他们是真正的舞者,舞在那个高空,舞在人类的心灵。而我们,似乎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忘记了那种轻盈,忘记了那种飞翔,也不敢飞。

人们都说:创造都是带着脚链在创造,在我看来并不是——这个脚链从来就不存在。

决定看见什么的,从来就不是令,

而是人,人决定人可以看到什么。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想,如果这些老干部还在,他们会怎么看待现在这个局面?

我想,他们一定会大骂:“你奶奶的,王八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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