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异,又名冯奇,是吴楚地方的狂放不羁之人。他常常依仗自己的才能而藐视他人,从来不信鬼神。
也正因如此,凡是遇到依附草木的妖怪,或是奇特而不同于流俗、让人感到惊骇的东西,他必然要捋起衣袖伸出胳膊来抵挡它们,而到了之后,他还会对它们凌辱诋毁一番才肯罢休。因此,人们都很推许他豪壮的胆气。
元代至元三年(公元1337年),他寄居在河南上蔡县的东门。
一天,他有事到临近的村庄去,当时正值兵乱纵火焚烧之后,一路上空荡荡的,遍地是黄土白骨,无人居住,一眼望不到边。
就这样,冯大异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已经日落西山,天上也布满了令人愁郁的乌云,但一路上竟没有一家旅舍,又能到哪里过夜呢?
这时,冯大异看见道路旁有一片古柏树林,便走了进去,靠着柏树休息。
这时,只听见在他耳边响起了猫头鹰鸣叫的声音,背后还有豺狼狐狸在嗥叫。不一会儿,又来了一群乌鸦,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飞下来啼叫个不停,如此往复回旋,喧叫声令人心烦厌恶。
再看,旁边还横躺着八九具死尸,这时阴风乍起,暴风急至,一声惊雷,群尸都坐了起来,看到冯大异正在树下,便一起踊跃上前依附。
见此情形,冯大异急忙攀登到树上躲避,群尸环绕在树下,叫的,骂的,坐着的,站着的,都争抢着大声说:“我们今晚一定要抓住这个人!否则,我们就要遭受灾祸了!”
一会儿,乌云散开,雨也停了,月光透过树隙照在地上,可却从远处来了一个头上长着两只角的夜叉。
他浑身上下都是青色的,大步大步地向前迈着,口中还大呼小叫的,一直走到树下,用手抓住死尸,摘取头颅食用,就像是吃西瓜那样。
吃完之后,那夜叉打了个饱嗝睡下,打鼾的声音惊天动地。
冯大异想着此地实在是不能久留了,于是趁着夜叉熟睡,便从树上下来想要逃跑,可是还没有走出百步,夜叉就已经追了上来。
冯大异拼命奔跑,几乎被夜叉追上。逃跑中遇到一座废弃的寺庙,急忙进去躲避。
只见这座寺庙东西两边的廊屋都已经倒塌了,只有主殿上留有一尊佛像,模样十分雄伟。
冯大异看到佛像背后有一小洞,其他地方也无处藏身,便只好藏入了洞中。
原本想着,总算找到了避难所,可以逃脱危险了。可谁料,这时却忽然听到佛像挺起肚子笑着说:“那夜叉是求之不得,可我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晚总算可以饱餐一顿荤腥,不用再吃斋了。”
冯大异一听,顿觉毛骨悚然,立即起身逃跑,但或许是因为步伐太过沉重一时未能迈开,走了十步左右,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下,回头一看,只见土木狼籍在地,原来佛像的胎骨已经粉碎了。
总算是从佛像中逃出了,冯大异不禁叹了口气扬扬自得地说道:“什么鬼怪,敢捉弄你家大爷,结果反而自招灾祸!””
逃出寺庙后,冯大异又往前走。远望田野之中,有一处灯烛辉煌,一些人行宾主相见的礼节后正围坐在一起。
冯大异十分高兴,急忙赶过去,可到了面前,才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人其实大都是一些无头鬼,即使是有头的也或是少了一只手臂,或是缺了一只脚。
冯大异顿时吓得掉头便跑。这时,众鬼怒吼着说道:“这人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来打扰我们在此畅饮。正该把他抓来作下酒的菜肴。”
于是众鬼踉踉跄跄站起来咆哮吼叫,有的鬼抓起牛粪扔了过来,有的鬼则抓取自己的骨头掷过来,无头鬼则提着头来追赶他。
所幸前面有一条河流阻拦,冯大异横流而过,而众鬼到了河边,则不敢过去。逃了半里地光景,冯大异回过头来,仍听得到众鬼喧哗之声,绵延不止。
一会儿,月亮下山了,四周漆黑一片,道路完全看不清,冯大异一不小心便失足坠落到了坑中,坑深无比,原来是掉进了鬼谷。
坠入鬼谷后,忽然来了一阵寒风,阴寒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寒沙迷住了他的眼睛,阴气凉透了他的骨头,群鬼都聚集在那里。
这些鬼怪看到冯大异落在了这里,都纷纷庆贺着说道:“是仇人到了!”
说着便把冯大异的头颈用铁链锁住,用粗皮绳拴住他的腰,驱赶他到鬼王的座下,报告说:“此人对鬼神大不敬,还肆意凌辱我们,非常的狂妄。”
听众鬼这样说,鬼王怒气冲冲地对冯大异责骂道:“你四肢头脑完备,富有知识学问,难道不知道鬼神的威德也很昌盛吗?孔子作为万人敬仰的圣人,对鬼神仍旧不忘敬而远之。我们忍受你的侮辱已经很久了!如今在这里遇上你,要怎么折磨才能解我心中之恨使我畅爽快意呢?”
说罢,鬼王就命令众鬼扒下冯大异的衣服帽子,加以拷打。冯大异浑身被打得鲜血淋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会儿,鬼王对冯大异说道:“你想要把泥调和成酱吗?你想要身长三丈吗?”冯大异暗自想着泥怎么能够调和成酱呢,于是回复说想要身长三丈。
众鬼当即把他揪到石床上,像搓粉那样,用手反复对他按摩,身体不知不觉中竟渐渐长了起来。一会儿扶他起来,果然有三丈,细长得像根竹竿,众鬼取笑他为“长竿怪”。
鬼王接着又对他说道:“你想要把石头煮烂成汁吗?你想要让身躯变矮成为一尺吗?”冯大异正愁身体太长,而不能自己站立,就说愿意身矮一尺。众鬼又把他驱赶到石床上,像揉面一祥,用力一按,骨节格格发出声响,然后把他堆聚起来,果然只有一尺长了,圆圆的,像只巨蟹。
众鬼看见又取笑他为“蟛蜞怪”。冯大异只能匍匐在地上缓慢地爬行,这种痛苦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旁边有一个老鬼,拍手大笑说:“你平日里不相信有鬼怪。今日里为什么变成这种模样?”说罢,老鬼又向大家请求说道:“这个人虽然没有礼貌,但是他受到的污辱也够多了,看着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们还是原谅他这次吧!”
得到允许后,他就用双手提起冯大异抖了几抖,一会儿,冯大异就恢复了原样。”
接着,冯大异请求让他回家,众鬼说:“你既然到了此地,也不能空着手回去,我们各有一样东西送与你,也让人间知道确实有我们鬼怪存在。”
老鬼说:“既然如此,那么用什么东西送给他呢?”
一个鬼说:“我可以把拨云角送给他。”说完便把两只高高相对的大角安放在了冯大异的额头上。
接着,一个鬼说:“我可以把哨风嘴送给他。”如此一副尖尖的像是鸟儿嘴喙的铁嘴就长在了冯大异的嘴唇上。
另一个鬼说:“我可以把朱华之发送给他。”于是冯大异的头发就立即被红水浸染,红如赤焰,头发也变得散乱且竖了起来。
又一个鬼说:“我可以把碧光眼睛送给他。”说完就把自己的两颗青珠镶嵌在冯大异的眼眶里,顿时冯大异的眼珠变得清明澄澈,发出碧绿的颜色。
这样以后,老鬼便把冯大异送出了鬼谷坑洞,并对他说:“请你好自珍重,刚才众鬼们羞辱取悦来冒犯你,希望不要放在心上。”
冯大异虽然幸运地出了坑洞,但是头上顶着拨云角,口中长出哨风嘴,肩上披着朱华发,眼眶里含着碧光珠,俨然变成了一个奇鬼。
到家之后,他的妻儿都不敢和他相认。走到集市中,众人聚集围观,认为是怪物。小孩子见到他,就惊慌啼哭而逃走。
于是,冯大异内心满是郁闷气愤,后来闭门不出绝食而死。
临死之际,他对家人说:“由于我被众鬼纠缠,现在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后,你们多放一些纸笔在棺材里,我将要向天庭告状。几天后,蔡州如果发生一些令人感到奇怪的事,那就说明我的控告胜利了,你们到时可以洒酒在地来向我祝贺。”
说罢,冯大异就去世了。
三天后的一个白天,突然间白天风雨大作,云雾四起,屋上的瓦片全部被打飞,大树全部被狂风拔起,过了一整晚才雨止天晴。
而冯大异当初坠落的那个鬼谷深坑,如今也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赤红色的湖泊,绵延了好几里。
他的家人忽然听到棺材里有说话声:“诉讼已经获胜,众鬼都被消灭,没有遗留!天府因为我为人正直,让我做太虚殿的司法,职位很重,从此我不再到人世来了。”
听后,冯大异的家人就在他的棺材前祭奠一番,将他安葬。隐约之间,好似真有神灵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