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经济在90年代泡沫破裂后，经历了长达30年的低迷期。然而，近期日本股市的涨势如虹，突破泡沫时期的最高点，引起了广泛关注。在“失去了30年”后，日本经济复苏了？探寻此轮变化的根源，日本企业在不同经济周期中的适应力，或许是其中的关键要素之一。在波峰顺势而为，在低谷逆势生存，长久以来日本企业形成了独特的生存之道，其不仅在本土展现了强劲的生存能力，也在世界舞台上取得了成功。这些企业的成功经验，对中国企业全球化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最近，嘉宾商学创办人吴婷带领20多位企业家学员赴日，开展了以「俯瞰经济周期，镜鉴日本商业」为主题的访学之旅，与日本知名企业深入对话，探索其全球化发展之道。

嘉宾商学五年里带领近百名企业家深度访日学习三次，走进了索尼、佳能、无印良品、7-ELEVEn、茑屋书店、日本星巴克、日本SHEIN、东京迪士尼、伊藤洋华堂、龙角散、YKK、小丸屋、有马温泉、MOKUMOKU牧场、HMK集团等日本标杆企业，与出井伸之、松崎晓、三枝富博、三浦展、水野学等企业创始人、董事长及知名学者、艺术家进行交流，我们的学员企业科大讯飞、分众传媒、蚂蚁物流、兑吧、老乡鸡、金多多、十点读书等都收获颇多。

上周是第三次赴日访学，在结业典礼上，嘉宾商学创办人吴婷校长从宏观周期、企业经营、民族哲学等3个层面，总结了中国企业可以向日本学习的要点，enjoy~

同学们好，祝贺大家顺利结业、满载而归。这次我们第三次赴日深度访学，学习的主题是「俯瞰经济周期，镜鉴日本商业」，此刻我想从三个方面讲讲这次访日的体会，讲讲中国企业和企业家，可以向日本学习什么。

首先是从世界格局以及日本历史的宏观层面。

二战后美国成为了世界霸主，那么基于日本的地缘优势，他们虽然是作为战败国，但得到了美国的帮扶，因此经济快速发展。他们的工业，汽车、电气、半导体等，一骑绝尘，甚至GDP一度超过了美国。

80年代，基于美元贬值的需求，签订了「广场协议」。自此日元开始大幅升值，日本国内泡沫也急剧扩大，曾经有说法“东京一个城市的地价就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最终，90年代房地产泡沫的破灭，造成了日本经济的长期停滞。

现在大家都在说日本消失了30年，经济增长缓慢、人口老龄化严重、社会创新下降……

这30年我们经历的世界发生了什么？PC互联网、移动互联网，AIGC，日本全部都错过了。接下来的世界格局就进入决赛圈的可能就只有美国和中国。所以对于我们今天所有在座的人，我们未来的30到50年，我们还会得到巨大的发展机会，我们也希望能够带领大家在不断的学习成长中把握住这个世界上更好的机会，做出更多有价值的事情。

当然，虽然看似错过了好几个时代，但是从产业和金融的角度来说，日本又从未失语。

从GDP角度，日本失去了发展速度，但从GNP和GNI角度，日本的产业大量走出国门，到处收购资产，比如纽约的地标帝国大厦和克莱斯勒大厦，都被日本人买下。日本企业也在海外大规模投资建厂，尤其押注东亚和东南亚，索尼和佳能的中国工厂，都是在90年代成立的。后来，丰田、本田等车企也纷纷来了。

是的，虽然日本楼市股市双双崩盘，但是这些科技、汽车巨头的产业竞争力还在，于是，他们用在本国积累的技术和资本，与中国的廉价土地、劳动力结合起来，大把大把赚着人民币。

所以，看上去日本经济不太行，GDP停滞不前，实际上他们是转变了经济发展方式，从贸易立国变成了对外投资立国。1997年，日本跨国公司的海外子公司收入，占总公司的比重是37.5%；到2020年，这个比重达到了69.3%，几乎翻了一倍。从国家层面看，1996年，日本海外净资产占GDP比重19.2%；到2021年，占GDP比重达到74.7%，翻了4倍。

这个周期，不正是我们当下的中国吗？出海和全球化大热，背后是高增长时代的结束、泡沫的破灭、市场的内卷，我们不得不走出去，一边把产业带出去、一边在全球开发市场、一边在全球寻求投资。

为什么今天日本经济复苏、股市大涨，又不再“装死”了呢？因为经济开始逆全球化发展，再加上中国的土地、劳动力价格上涨，日本人“占不到便宜”了，只好继续转移，其中很大一部分回了日本国内，这和美国的“重返制造业计划”接近。

把工厂迁回国内，这对本国经济的拉动作用明显提升。过去5年，东京公寓楼的价格平均上涨超过30%，核心区的价格更是暴涨了70%，有些已经超过了泡沫破裂前的水平。今年5月，日本的服务业PMI（采购经理人指数）涨幅创下历史记录，制造业PMI也实现7个月以来的首次增长。日本的就业数据也相当好看，青年就业率已经超过了97%。

当然，在过去40年里，日本企业家也顺应时代创造了很多故事奇迹，大量平质优价的品牌和产品在下行的环境中蓬勃生长。比如优衣库、唐吉坷德，“极致性价比”“基本款”“最强产品”，都是今天消费降级的中国企业在大量学习和得益的。中国也产生了拼多多、我们校友企业好特卖等等。

以上，我们需要借假修真，拿着日本的上一个周期与我们做一下比照，就能“抄”出很多有价值的结论，也能得出很多对未来的趋势判断。

再讲讲讲企业的经营之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访日学习，每次对我的冲击都很深。这次，我们学到很多，我印象最深的是“客户感动”，我最佩服的是他们的“反脆弱力”。

课堂金句：

“提供超越顾客期待的服务，让顾客感动”。“星巴克属于感动体验产业，提供一个满足客户的服务，客户是不会感动的，只有靠使命愿景价值观，打破使用手册的框架束缚，提供超越顾客期待的服务，才能让顾客感动。”

——岩田松雄 日本星巴克前社长，世界级商业经理人、日本超级业绩之神

实体店考虑的不是如何卖东西，而是要思考设计把人汇聚起来的方法，才能带来高质量的客户。

——高原祥有 CCC株式会社茑屋书店董事

为保证顾客可以坐下来欣赏，每天要花15万人民币冲洗地面。

——齐藤茂一 迪士尼原运营总监

全球零售最大的一个变化：门店越来越小、大店越来越少、小店在增加、商圈半径在缩小，走到顾客身边去。商圈有效半径500m（65岁以上老人愿意走路购买的最大距离）有3000人就能实现盈利。

零售即服务。Retail as a service.

——碓井诚 7-11原CIO

在讲述星巴克和迪士尼的案例时，癌症患者母亲和热爱迪士尼小女孩的故事，让好几位同学都泪洒课堂。

日本人真的很在意他人的感受。

日裔美国学者福山则认为，中国是一个“低信任度社会”，即陌生人之间彼此信任的程度不高，对家族以外的其他人存在极度不信任；而日本是“高信任度社会”，整个社会信任度高，内耗小。

我在想，日本人骨子里、基因里的一个东西叫“不给别人添麻烦”，利他、尊重、细致、严谨，这种精神本身就是一种“以客户为中心”的文化。

日本人的等级森严、阶层固化、忠诚勤勉，本身也塑造了“以奋斗者为本”的文化。

以上两点，是以华为为代表的中国企业最爱倡导的价值观，但在日本社会都是个稀松平常的事情，似乎并不需要企业去专门倡导和强调。

再一点，就是这个民族的反脆弱力，让他们做企业也具备这样的天然能量。

日本在历史上和中国发生的第一场大的战争，是公元663年的白江口之战。盛唐时期的中国在朝鲜半岛打趴了日本，日本服揍，并认定了大唐是全世界最高端的文化，随即大规模地派遣遣唐使，到唐朝来学习各种制度和文化，把日本按照唐朝的样子改造一番。今天我们看到的各种很像中国的日本文化、建筑、语言，都是来自当时的模仿，甚至京都都是仿照洛阳城建的。

到清朝，西方列强在把大清和日本都胖揍几顿之后，日本又意识到，这会儿西方看上去像是更高级的文明，何况大清也开始推行洋务，“师夷长技”向西方学习。如果这时，日本能够更快更好地学习西方，就能比大清更快更好地踏上文明之路，就可以俯视中国了。

他们做到了。众所周知，日本的转型之路比大清顺畅得多，然后还终于通过甲午战争打败大清，一下子掀翻了一千多年来的东亚秩序。再十年后日本又打败俄国，正式加入列强，彻底“扬眉吐气”。

从企业家思考战略经营的角度，看到这样的历史我们就会想到：一个没有资源的弹丸之地，军事上敢于侵略，经济上一骑绝尘，这背后一定是底层的某种“企业文化”。

曾国藩说“凡善亦者，棋危劫急之时，一面自救，一面破敌，往往因病成妍，转败为功。”日本民族遇到灾难后的这种超强“反脆弱”和“迭代力”，这背后是他们的“学习力”和“守拙性”。

新加坡开国总理李光耀说过：“日本不是一个普通正常的国家，它很特别，有必要记住这一点。”

今天我们是来学习的，所以可以从这个视角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好好思考一下我们如何自适迭代。

最后，我讲讲日本民族的生命哲学。都说企业家看十年、政治家看百年、哲学家看千年。最终还是千年的哲学文化塑造千年的命运。

日本人喜爱的樱花，因为它会在最绚烂的时候就飘落一地，日本人就具备这种对于这种瞬间的美感的感知，这背后更是他们对于人生无常的一种坦然。日本人对待生命的态度，就是每天好好活着、注重生活的品质、活得体面有尊严有仪式感，最后安然地面对死亡。

出发前我在读史学家张宏杰的《简读日本史》，里面写：中国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而日本人的一般取向与此相反，对日本人来说，“死是最高艺术”，死亡意味着清洁、超脱、干净。所以茑屋书店的执行董事会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们说：“我的存在是让你更好地死”。并不犯忌讳。

珍惜眼前。日本的茶道里讲“一期一会再世珍惜”，我们今天这样的一个场合，这样一群人，这样最顶配的访学，以后是永远不可能再复现了。所以珍惜这一次吧，今天晚上我们好好相聚，好好告别。也希望未来还有相聚，我们一起去欧洲、去东南亚、去中东，去一切需要我们去的地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