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乐

母亲的丧礼上，我和媳妇竟然成了村里的笑话。

大家议论纷纷，有些好事的人甚至当面指责我们:“你是家里的老小，又是家里的宝贝儿子，可是为什么你们却那么不孝顺？怎么会那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呢？”

辛辛苦苦照顾老妈十几年，其结果我却成了最不孝顺的孩子。

而我姐姐，她远嫁新疆 ，几年才回家一次，没有给母亲做过一顿饭，没有洗过一次衣服，甚至都没有在医院里照顾过老人一天。

即便是这样，也不影响她是全村人交口称赞的孝女。

我不服，心里憋屈，真的是很憋屈。

我们家就姐弟两人。

姐姐大学毕业找了个军官，然后随军去了新疆，这已经去了快二十年了。

父母退休后都是跟着我一起生活的。

我是二婚。

第一次结婚的对象是个小学老师，一起生活了半年不到，媳妇和我父母过不到一起，成天闹矛盾，媳妇嫌我不向着她，就知道愚孝父母。

父母又说我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在双方的指责下，我仿佛夹心饼干里面的那块奶酪，里外不是人。

最终把媳妇气得回了娘家。

我父母也哭哭啼啼地打包行李，老两口坐飞机去新疆闺女家告我的状了。

老两口前面走，后面姐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们想干啥啊？你是不是都忘了小时候父母是怎么疼你的了？现在长大了是吧！翅膀硬了啊！可以联合一个外人欺负自己的爹妈了吗？”

我姐自小就很强势，在娘家说一不二，父母但凡有一点点不满意，一准就会让姐姐帮忙出气。

而我就是那个受气包，虽然说是个男孩子，但是在家里没有说话权，一切得听父母和姐姐的指挥。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最终导致我的第一次婚姻失败了。

前妻把所有彩礼和嫁妆退得是一分钱不剩，宁愿倒贴，也必须要把婚给离了。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过街老鼠，人见人踩，有人说我是妈宝，还有人说我是妻管严。

离婚后捱过了两年。

我父母内心开始后悔，每天看我形单影只的样子，他们就又动起了给我找对象，给他们自己找儿媳妇的念头。

这次找的是邻村的一个女孩，没有工作，家庭条件也不太好，但是胜在女方脾气好，性格温婉，对我父母百依百顺。

结婚后少了许多婆媳矛盾，我也感觉轻松很多。

媳妇是那种任劳任怨的性格，她家有两个小弟弟，也都是在我姐夫的帮助下，参军入伍成了军人。

由此丈母娘一家对我父母很是感谢，平日里老是教育自己的女儿要善待公公婆婆。

自从我这二婚媳妇嫁过来后，我爸妈几乎没有进过厨房，媳妇端吃端喝，一年四季还都要给老人买新衣服。

有时候媳妇忙不过来，她娘家的亲戚们还会轮流过来帮忙。

丈母娘养的鸡鸭鹅，隔三差五都要给我们家送，让媳妇给我父母炖汤喝。

就是这样的情况，父母跟着我们生活了十几年，我的儿子今年都九岁了。

去年我妈生病，肠梗。

我和媳妇两人都在医院忙着照顾刚做过手术的老妈，丈母娘和老丈人则住在我们家里照顾我爸的一日三餐。

整整八个月啊！

媳妇跟亲生女儿一样，天天帮我妈揉肚子，贴身伺候，我们夫妻俩人轮换着陪老妈睡觉，只要她感觉不舒服，哪怕是深更半夜，也会立马爬起来帮她按摩理疗。

可是姐姐呢！

只回来过两次，还都带着孩子，到家无非是陪着父母说说话，连饭都没做过两次，就这样，她也算是回来看父母了。

走的时候，我媳妇和丈母娘就差把家都给她带上了。

后来母亲医治无效，我们只能接回家里疗养。

老人的后事又都是我这当儿子的一手操办。

姐姐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彻底没了呼吸，她们母女俩人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也许此时她才有了愧疚之心，扶着母亲的棺木嚎啕大哭，几近晕厥。

可是我和媳妇，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也很伤悲，很难受，无奈何却根本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于是在母亲的葬礼上，就出现了两个极端。

姐姐披麻戴孝，哭得头撞地，惊天地泣鬼神，但凡看见她的人，没有不为之动情，没有不陪着掉眼泪的。

大家都说姐姐好孝顺。

包括我那当领导的姐夫，铁骨铮铮。

但是也跪在丈母娘的灵前啜泣不止。

可是我们夫妻俩人真的是哭不出来。

邻居家的嫂子们说我媳妇:“你是当儿媳妇的，你一定要大哭，如果哭不出来，哪怕把眼睛上抹点辣椒也得哭。”

可是媳妇和我一样，看见姐姐和姐夫他们仿佛演戏一样的大哭，反而感觉特别可笑。

结果我俩就真成了全村人的笑料。

大家提起来就说:“老张家的儿子和媳妇真没良心啊！亏他妈一辈子那么疼爱他，丧礼上两口子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养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啊！瞧瞧那闺女哭得多伤心。”

哭得伤心了就是孝顺。

像我这样，哭不出来的就是不孝顺呗！活该被人指责呗！

唉，真成了村里人口中的笑话了。

就想问问大家，你们亲人去世时，你们都能大声哭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