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天宝年间,扬州城南一条僻静小巷里,住着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李书翰的父亲在他七岁那年染病去世,留下一间破旧的草屋和几亩薄田。母亲陈氏虽是商贾之女,却因夫家贫寒,早已习惯了清苦生活。
"翰儿,吃完这碗粥就去书院吧,莫要误了早课。"陈氏一边收拾案几,一边轻声叮嘱。灶间飘来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她每日清晨熬粥时必加的调味。
"娘,您又熬的清粥。"李书翰抬头,见母亲鬓角又添了几缕白丝,心中一酸,"这几日您别再熬夜绣花了,眼睛都熬红了。"
陈氏抚摸着儿子的头,慈爱地笑道:"傻孩子,绣些花样能赚几文钱,娘不累。倒是你要争口气,莫要负了老师的栽培。"
李书翰点点头,将粥碗捧起。清淡的粥里飘着几粒黄豆,这是娘特意为他添的,说是补身子。他知道,锅里怕是只这一份有豆子,娘自己那份定是更清淡。
"哟,陈寡妇又在做针线活儿呢!"巷口传来王婶的声音,"你家书翰真是有出息,听说昨日在书院又得了夫子夸赞呢!"
陈氏闻言笑着走出门,与王婶寒暄:"托乡亲们的福,书翰是争气。只盼他能继承他父亲的志向,光耀门楣。"
"那是自然!你看他读书用功的样子,连城西张秀才家的公子都比不上。"王婶说着,压低声音道,"对了,听说今科考秀才,张家公子都没考中,你家书翰倒是一举得中,可喜可贺啊!"
李书翰背着书箱从屋里出来,恭敬地向王婶行礼。王婶连连摆手:"快去书院吧,别耽误了功课。"
春日的晨光洒在青石板上,李书翰大步流星地朝书院走去。路过杨柳岸,几个撑船的艄公正在闲聊:"诶,听说了吗?李秀才又写了首好诗,连城里的孙举人都说好!"
"可不是么,前几日我还载着几位文人雅客,他们都在谈论这位李秀才,说他文采斐然,将来定能高中。"
听着这些议论,李书翰并未骄傲,反而更加谦逊。他深知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能让娘过上好日子。踏入书院时,晨读声已经此起彼伏。他默默在心中立誓:一定要通过科举,光宗耀祖,让娘亲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
天空湛蓝如洗,几只白鸽掠过书院的琉璃瓦顶。这个春天,李书翰的生活平静而充实,却不知命运即将在不远处悄然转折。
深秋时节,夜色渐浓。扬州城外的柳亭酒肆里,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李兄,再饮一杯如何?"同窗王明举杯相邀,"今日可是为你贺喜,连孙举人都称赞你的新作,这等喜事岂能这么早散了?"
李书翰推杯谢道:"多谢诸位兄台美意,只是家中还有老母等候,不好让她老人家担忧。"说罢,他向众人拱手作别,踏上归途。
秋夜的凉风吹散了几分酒意。明月高悬,为他照亮归途。行至半路,天象突变,浓云自东而来,转眼便遮住了月色。李书翰加快脚步,却在此时,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紧接着第二道闪电直劈而下,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
"轰隆!"雷声震耳,火光乍现。待到烟雾散去,李书翰隐约听到有低微的呜咽声从雷击处传来。他犹豫片刻,还是循声走近。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卧在焦黑的草地上。那狐狸通体如火,毛色华美,此刻却因雷击伤了后腿,痛苦地蜷缩着。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眼睛竟如人般灵动,透着哀求之色。
"这位公子,救救我..."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在李书翰脑海中响起。他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那声音又道:"是我在与你传音,我乃此地修行多年的狐族,不料今日被这天雷所伤。"
李书翰虽惊不乱,略作思忖后道:"既遇无常,理应相助。"说罢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将红狐裹住。那狐狸似是看出他的善意,用意念指引他向山林深处走去。
拨开荆棘,绕过山石,约莫走了一炷香时分,前方出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虽小,内里却颇为宽敞干净。李书翰将红狐安置在一处干草上,又在洞外寻得几株药草。他记得父亲生前曾教授他些许医术,当下便将草药嚼碎,为红狐敷上。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红狐的声音温婉动听,"我唤作灵萱,乃是这扬州城外黄山修行的狐仙。今日若非公子搭救,只怕要被这天雷劈去修为了。"
李书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天色已晚,家母必定担心,我须得早些回去。"
"公子且慢,"灵萱急道,"外头夜深路险,不如在此休憩片刻,待天明再走不迟。"
也许是酒意上涌,也许是一路奔波劳累,李书翰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就靠着山洞壁坐下。他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绝美女子,在月光下对他盈盈一笑。
次日醒来,李书翰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张干净的草褥上,衣衫整洁,丝毫不见褶皱。那只红狐正卧在不远处,见他醒来,站起身来,后腿的伤已无大碍。
"灵萱谢过公子救命之恩,"红狐说道,"今后但有所需,可来此处寻我。"说罢,它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红衣女子,对李书翰盈盈一礼,转瞬又恢复狐形。
李书翰惊诧之余,连忙还礼。此后,每逢月朗之夜,他便来山洞拜访灵萱,两人谈诗论文,畅谈人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深冬时节,扬州城里飘起了零星小雪。一大清早,"笃笃笃"的敲门声就在李家响起。
"谁呀?"陈氏正在院中收晾的衣裳,闻声问道。
"陈家娘子在家吗?老身是城西的刘媒婆呀!"门外传来一个热络的声音。
陈氏连忙开门,只见刘媒婆搓着手走进院来,脸上堆满笑容:"哎呀,这天儿可真冷。陈娘子,我今儿可是带着大好的喜事来了!"
"刘媒婆请进屋说话。"陈氏将她让进堂屋,又急忙添了些炭火,沏了壶热茶。
刘媒婆抿了口茶,神秘兮兮地说道:"陈娘子可知道临郡钱家?钱老爷在盐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家资殷实不说,为人最是正直。他们家有个掌上明珠,名唤婉娘,今年刚满十六,生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
陈氏闻言一愣:"刘媒婆,您这是......"
"钱老爷早就听闻令郎李秀才的大名,说是文采斐然,品行端方。这不,特地托我来提亲。"刘媒婆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帖,"这是小姐亲笔写的,您瞧瞧,这字写得多好。"
陈氏接过字帖,只见上面写着"梅花香自苦寒来"几个字,笔锋遒劲,却不失婉约之气。她心下暗惊,这钱家小姐的确不是寻常闺秀。
"说来也巧,前些日子钱老爷进城办事,正巧听见几位文人在谈论李秀才的诗作,当场就把诗抄了下来,回去给小姐看。谁知小姐看后甚是欢喜,连着画了好几日的梅花。"刘媒婆继续道,"钱老爷说了,只要是女儿喜欢的,门第不门第的都不要紧。"
陈氏听得心中忐忑:"刘媒婆,实不相瞒,我们家境清贫......"
"哎哟,这有什么的!"刘媒婆打断道,"钱老爷最是看重才学品性。他说了,要是李秀才应允,聘礼礼金都由他们家准备,还要给两位配个新宅子住呢!"
正说着,李书翰从书院回来,见了刘媒婆也是一愣。待听完事情原委,他恭敬地道:"此事还请容孩儿想想。"
当晚,月色正好,李书翰来到山洞,将此事告诉了灵萱。灵萱听罢,沉吟片刻道:"这钱家小姐,倒是个有才情的。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李书翰问道。
灵萱摇摇头:"或许是我多虑了。既然公子母亲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想来应是好姻缘。"
次日一早,刘媒婆又来了。这回陈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然钱家不嫌弃我们,这门亲事,我这做娘的自然应允。只是还要问问我们翰儿的意思。"
李书翰想起灵萱昨晚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略有迟疑。但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又想起这些年来母亲的操劳,便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
"太好了!"刘媒婆笑逐颜开,"我这就回去告诉钱老爷,准备下聘!"
送走刘媒婆,陈氏拉着儿子的手,眼中含泪:"翰儿,娘终于不用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李书翰握着母亲的手,心中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望向窗外的梅花,那昨夜看过的字帖上"梅花香自苦寒来"七个字,不知为何,在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次日清晨,李书翰换上一身得体的青衫,正要动身前往钱府,灵萱蹦跳着来到他面前。
"书翰哥哥,我瞧你今日打扮得格外齐整,是要去见未来岳父大人吗?"灵萱眨着灵动的眼睛问道。
李书翰笑着点头:"正是。钱老爷差人传话,要我独自前去拜访。"
"那我也要去!"灵萱说着,突然身形一缩,化作巴掌大小,轻盈地跃入李书翰的衣袖,"我躲在这里,谁也发现不了。"
李书翰哭笑不得:"你这调皮鬼。"转身对母亲说道:"娘,孩儿去去就回。"
钱府位于城东,规模宏大,飞檐翘角,门庭气派。门房引李书翰入内,穿过几进院落,来到正厅。厅内陈设考究,钱老爷与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贤婿来了!"钱老爷满面春风地起身相迎,"快快请坐。"
李书翰作揖行礼,举止稳重,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钱夫人在一旁暗自点头,心道这女婿果然气质不凡。三人说话间,丫鬟端上香茗点心,气氛甚是和谐。
不想酒过三巡,钱老爷突然拍案道:"老夫观贤婿人品才学俱佳,实在是难得。不如这样,趁着这个好日子,咱们就把婚事给办了如何?"
"啊?"李书翰一时愣住,"这...是否太过仓促?"
钱夫人也帮腔道:"是啊,我们已请了阴阳先生算过,就今日最是吉利。贤婿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依了老爷的意思?"
李书翰衣袖中的灵萱轻轻动了动,似在提醒他要谨慎。可是看着两位长辈殷切的目光,他实在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只得应下。
这边李书翰刚一点头,钱府上下立即忙碌起来。原来钱老爷早已准备妥当,请了媒婆、备了嫁妆、摆了酒席,就等着这一刻。家丁们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整个钱府喜气洋洋。
刘媒婆火速赶到李家,将这个消息告诉陈氏。陈氏虽觉突然,但想到儿子终于要成家,心中也是欢喜,赶忙收拾东西,坐上钱府派来的轿子前往。
傍晚时分,鞭炮声震天响,李书翰一身大红喜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迎娶了钱婉娘。小轿入门,红盖头下的婉娘端庄秀丽,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质,惹得众人连连称赞。
可就在这喜庆热闹的表象之下,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正等待揭开。李书翰衣袖中的灵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这让她不由得为这场仓促的婚事担忧起来。
"但愿一切平安。"灵萱在心中默默祈祷,紧紧地依偎在李书翰的衣袖中。
红烛摇曳,喜房内一片寂静。送亲的宾客早已散去,只剩下李书翰和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他微微颤抖的手正要掀起红盖头,袖中的灵萱突然幻化成人形,厉声喝道:"且慢!"
钱婉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却并未惊慌失措,反而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寒气,若是圆房,恐怕会危及书翰哥哥性命。"灵萱凝眉说道,一双狐眼在昏暗的烛光中泛着幽幽绿光。
听闻此言,盖头下的钱婉娘突然失声痛哭:"你...你是仙家眷属吧?既然能看出这个,那就让我将实情说出来吧。"她颤抖着手掀开盖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我钱家女子世代都带着一种怪病,称之为'寒阴之毒'。到了十六岁那年,若不能将这毒气转移到男子身上,便会浑身僵冷,或是病死,或是成为残疾。"婉娘抽泣着说,"我本不愿害人,可父母为了救我,执意要尽快将我嫁出。我...我原本打算今晚就和李郎和盘托出,宁愿自己承受这毒,也不愿害他。"
李书翰听得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为何钱老爷如此着急促成这门婚事。
灵萱静静听完,走到婉娘身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能为了书翰哥哥甘愿舍命,心地确实善良。这寒阴之毒,我倒是知道些门道。"
说着,灵萱取出一根赤红色的狐狸毛发,掐诀念咒,只见那毛发在空中燃起一团五彩火焰。她屈指一弹,火焰化作点点星光,萦绕在婉娘周身。
"啊!"婉娘惊呼一声,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多年来萦绕不去的寒意竟在瞬间消散无踪。"这...这是?"
"狐族秘术,可化解寒毒。"灵萱笑道,"你与书翰哥哥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我岂能看着你们受苦?从今往后,你不但无需再受寒毒之苦,这个诅咒也不会再传给你的后人。"
李书翰感动莫名,正要开口道谢,灵萱已经重新化作小狐狸,跳回他的衣袖。
"书翰哥哥,婉娘妹妹,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先告退了。"灵萱的声音从袖中传来,带着几分俏皮。
烛光下,李书翰凝视着婉娘的眼眸,只见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哪还有半分寒意?两颗真诚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连。婉娘深深一拜:"多谢仙姐姐救命之恩,更要谢谢李郎的宽厚。妾身今生,定当以真心待你。"
李书翰扶起婉娘:"你为了不害我,宁愿自己遭罪,这份心意,我此生难忘。"
这一夜,月色正好,红烛依旧。一对有情人终得善果,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而在不远处的屋檐上,一只红狐狸眯着眼睛,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次日一早,婉娘梳洗打扮,着一身淡青色褙子,携李书翰一同去向钱老爷夫妇请安。
"爹,娘,"婉娘盈盈下拜,"女儿有一件大事要告知二老。"随即将昨夜灵仙相助、解除家族诅咒之事娓娓道来。
钱老爷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当真?"
"确实如此。"婉娘撩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腕,"您看,往日的青筋寒斑都已消退,浑身再无半分寒意。"
钱夫人颤抖着手抚摸女儿的手腕,泪水夺眶而出:"真的...真的痊愈了!老爷,快请郎中来看看!"
得知此事,钱老爷立即派人请来城中最负盛名的张郎中。张郎中仔细察看婉娘的脉象,又查看她的面色气色,连连惊叹:"奇哉!奇哉!钱小姐体内的寒毒当真已经尽数消散,而且根基稳固,再无复发之虞!"
"这...这简直是天降福缘啊!"钱老爷喜极而泣,转身对李书翰深深一揖,"贤婿不仅品性高洁,更有仙人相助,是我钱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老夫当初为了救女儿,行事确实有些莽撞,还望贤婿见谅。"
李书翰连忙扶起岳父:"岳父大人言重了。令千金品性贤良,愿意为了不伤及他人而牺牲自己,这般善心才是真正感动了仙家。"
从这天起,钱府上下对李书翰愈发敬重。钱老爷见李家宅院狭小,便将陈氏接来同住,还特意为她收拾出一处幽静院落,又添置了不少绣品用具。陈氏虽推辞不过,但见儿子娶得如意佳偶,心中也是欢喜。
婉娘待婆婆极其孝顺,每日必亲自端茶送水,陪她说话解闷。闲暇时还向婆婆讨教刺绣之术,两人相处融洽,胜似亲生母女。灵萱时常变作小狐狸来访,与婉娘更是意气相投,常在月下品茶赏花,谈诗论画。
这一年春闱,李书翰金榜题名,被朝廷授予翰林院编修。他为官清正,勤勉任事,深得百姓爱戴。随着年岁渐长,官职也节节高升,最终官至礼部侍郎。
十年后的一个秋日,李府后园的桂花树下,已为人父的李书翰正陪着年迈的母亲赏花。"娘,"他轻声问道,"还记得当年在扬州城西的那株桂花树吗?"
陈氏慈爱地看着儿子:"记得,那时你每日在树下读书,为娘就想着,我儿日后定能有番作为。如今你不负众望,还娶得贤妻,生下聪慧可人的儿女,为娘这辈子再无遗憾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娘的养育之恩。"李书翰动容道,"若不是娘当年含辛茹苦供我读书..."
话未说完,一阵清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桂花香。远处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婉娘正带着一双儿女在走廊下嬉戏,灵萱也化作人形,与他们说说笑笑。
斜阳西照,满园桂香。这一刻,李书翰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中涌起无限感激与幸福。他深知,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正是源于每个人心中的那份善良与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