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爱上了我的试婚丫鬟。
直到新婚夜,我才发现这个秘密。
倘若他只是想纳一房寻常小妾,倒也无妨。
可他竟让丫鬟先于我怀孕,还妄想抬她为平妻。
莫非他们真当本公主软弱可欺?
1
红艳艳的新房里,龙凤喜烛摇曳着橘红色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衬得愈发喜庆。
喜婆面带喜色地高声唱道:「请新郎新娘共饮此酒,从此长长久久。」
听见喜婆的声音,驸马杨景明手持酒杯,将手臂绕过我的臂弯,我也心领神会地勾手与他交缠于一处。
正当我们准备仰头喝下时,我蓦然察觉他的目光有些游离,时不时地望向我的身侧。
我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一旁低垂着脑袋的碧菡。
她是我自小伴我长大的婢女,也是我的试婚丫鬟。
婚前的半个多月,就是碧菡代我住进杨景明的家中,替我试探他的能力,摸清他的习性。
我目光微凝,观此情形,杨景明莫非是对碧菡动了情?
我面不改色地借着余光偷瞄碧菡的神色。
她显然也留意到了杨景明的眼神,此刻正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然而,她那涨红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终究是泄漏了她内心的羞怯与惶然。
另一旁的喜婆还在耐心等着我们饮下合卺酒,以便回去交差。
见状,我轻咳一声,出言提醒:「驸马……」
杨景明仿若如梦初醒,整个人猛地一颤,连杯中的酒水都随之晃动数下,几滴透明的酒液溅出,滴洒在他的手指之上。
他似乎有些慌乱,匆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收敛目光,顺着他的动作抬手,喝下合卺酒,好让喜婆交差。
本该恩爱幸福的新婚之夜,我却生不出一丝欢喜。
就连残留在唇齿间的酒液都变得苦涩泛酸。
碧菡容貌姣好,我向来知晓。
杨景明若喜欢,日后为她开脸,纳为贵妾,倒也无妨。
但却不该是在今日。
我是大昭的安澜公主,自幼受尽宠爱,就连选驸马一事父皇母后也都由着我自己做主。
杨景明是新科探花,才华出众,家世显赫,还是礼部尚书家的独子。
最重要的是他眉目清隽,温润如玉,长得很是合我心意。
因此琼林宴时,我一眼便相中了他。
我与他也算般配,父皇母后对此甚为满意。
大昭并无驸马不得入仕的规定,故而杨家也乐见其成。
娶了我,便等同于成了皇亲国戚。
所有人都告退后,碧菡上前为我更衣,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行礼退下。
我转身走向榻边,刚在床边坐定就见杨景明又望着碧菡离去的背影愣神。
苦酒入喉心作痛,方才的合卺酒似乎流进了我的心窝里。
我心头恼怒不已。
可转念一想,碧菡毕竟是自幼陪我一同长大的,是我最忠心也是最亲近的丫鬟。
她随我出嫁,本就是要帮我一同伺候未来夫君的。
罢了,等过些时日再为她开脸,也算是全了我俩十多年来的主仆情分。
直至碧菡的身影消失,门被「吱呀」一声合上,杨景明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故作镇定地走到床边揽住我,言不由衷地夸赞道:「公主真美。」
我冲他微微一笑,心中却涌起一阵恶心
新婚之夜,我的驸马偷看别的女子的时间比看向我的还要多。
这一刻,我后悔了。
但我是大昭的公主,一言一行都关乎着皇家的颜面,若是在大婚当日闹和离,恐怕会让父皇母后蒙羞。
杨家又是股肱之臣,杨景明亦无大过,父皇定然不会应允。
罢了,只要杨景明能做到与我相敬如宾,我便也不再计较了。
我任由杨景明的手搭上我的腰,然而当他想更进一步时,我终究还是难以忍受地推开了他:「本宫今日身子不适。」
他方才动情的模样,让我心下作呕。
我不禁回想起昨日碧菡归来后,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样子。
「驸马……他很好。」
彼时的碧菡羞得面红耳赤,却也难以掩盖眼下的两团乌青。
想来,定然是前一晚被杨景明疼爱得狠了。
「好,公主好生歇息。」
被我回绝后,杨景明倒也没再勉强,规矩地和衣躺下。
我俩泾渭分明,整晚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我们就得起身去给公婆敬茶。
碧菡早已在门外等候,听见我的呼唤,即刻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梳洗完毕后,我端坐在铜镜前,任由丹荷为我梳妆,而碧菡则去侍奉杨景明梳洗。
他们大概以为我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
于是,在碧菡给杨景明递帕子时,杨景明竟趁机捉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握在手里把玩。
碧菡霎时羞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声音,而杨景明却扬起得逞的笑容,加重了揉捏的力道。
在镜子的反光中,我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2
我身为公主,公婆自然不会对我多加刁难。
因此不过须臾,我便与杨景明一同返回了。
春寒料峭,园中的红梅却开得正艳。
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折下几枝插在屋内。
梅枝颇高,我踮起脚尖依旧够不到,一只大手却在此时伸过我的头顶,轻而易举地帮我折下了最娇艳的那一枝。
我欣然接过,对着杨景明微微一笑。
清晨的烦闷瞬间消散,只要他能分清主次,这日子倒也能凑合过。
然而下一瞬,耳畔传来丹荷的惊叫:「碧菡!」
我与杨景明同时转身,但他的速度远胜于我,仿若脱弦之箭,冲到昏厥的碧菡身旁,将其揽入怀中。
「碧菡!」杨景明满脸忧色。
原本扶着碧菡的丹荷怀中一空,颇为窘迫地望向我。
杨景明却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他抱起碧菡便阔步离去。
大夫很快被请来,诊脉后道:「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风寒,起了高热,故而晕倒罢了。」
「不知这位姑娘今日是否在风中待了许久?」
此言一出,杨景明锐利的目光骤然射向我。
我也回想起清晨,碧菡想必是在外门守候多时,可我却并未下令让她如此。
我对待下人向来宽厚,更何况是与我最倚重的碧菡。
然而杨景明却不这么认为,他看向我的眼神尽是责备。
待众人都退出屋子后,他终于发作:「天气如此严寒,你为何要让碧菡在屋外久候?」
「本宫并没有让她这么做。」我淡淡出声,如实为自己辩白,可杨景明却不相信。
「若非你的命令,莫非是碧菡自己傻到作践自己?」
我惊愕地望向眼前的男子,觉得他自以为是,简直不可理喻。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
或许,我该重新斟酌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就,或许并非上策。
碧菡养病期间,杨景明特意在杨府为她开辟了一处新院落。
每日下朝,他都要去探望碧菡一次。
三朝回门后,我就住回了御赐的公主府。
但这些时日,杨景明一日都未曾来过我的公主府。
三日后,碧菡终于痊愈,也回到公主府当差。
一回来,碧菡便哭着跪地叩头:「公主,都怪奴婢身子太不争气,没能好好侍奉公主。」
闻言,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扶她起身,而是轻抿热茶,缓声开口:「无妨,本宫不缺人伺候。」
碧菡惊讶抬头,这才看到我身后新添的四个丫鬟。
她面色骤然惨白,忽地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公主,求您不要赶我走……」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茫然无措,只得无奈扶额:「本宫何曾说过要赶你走?」
然而,碧菡却恍若未闻,哭泣不止,最终伏倒在地,身子轻颤。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杨景明如疾风般闯入。
「碧菡!」他迅速将柔弱的美人揽入怀中。
与他温柔举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我:「公主为何如此刁难她?」
我不禁冷笑:「不如你亲自问问碧菡,本宫可曾刁难她?」
「她自然不敢说有。」杨景明理直气壮。
我几欲被他气笑,他怀中的碧菡却适时开口:「驸马爷,您别怪公主,公主真的没有刁难我。」
她这番解释,不啻于火上浇油,越描越黑。
既是她先不顾主仆情谊,那便休怪我绝情了。
3
我如杨景明所愿,为碧菡开了脸,纳她为妾。
有了名分后,他们二人愈发肆无忌惮。
如今,碧菡已经鲜少侍奉我,多数时间都陪在杨景明的身边。
唯有我屋中的花草,向来由她照料,此事她倒是未曾懈怠。
她每日都会采摘新鲜的花草装点我的屋子。
冬日是梅花,春日是桃花,她总能花样百出。
她想扮演忠仆,我便也由着她折腾。
只是,碧菡的手段远不止这些。
她在杨景明身上也能弄出诸多花样。
假山下、凉亭内、草地上。
他们罔顾场合地亲热,甚至光天化日在书房中行苟且之事。
不过这等事他们倒不敢公然在公主府里乱来,而是悄悄躲在杨府里做。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公主府与杨府只隔了几条街,这桩桩件件能传进我耳中,自然也能传进旁人耳中。
成亲数月,我迟迟没有喜讯传出,这可让宫中的母后好生焦急。
毕竟她怀太子哥哥时乃是「坐床喜」,她以为我也会像她那般幸运。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派了经验丰富的医女来为我调养身子。
一看到医女,我不由得紧张,唯恐被她察觉,我仍是处子之身。
可医女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刚刚的担忧尽消,取而代之的是雷霆之怒。
「公主经络瘀滞,恐怕难以受孕,敢问公主,近来可有碰过什么异常之物?」
听她如此说,我一时惊怒交加,实在想不出,近来有何异样之处。
偌大的公主府里,应当无人有这胆子敢加害于我,唯一的变数就是碧菡。
福至心灵,我蓦然看向窗边那株粉嫩的桃花。
「丹荷,将那株桃花取来给医女瞧上一瞧。」
医女谨慎地摘下一朵桃花轻嗅了嗅,又拔出一根花蕊仔细瞧了瞧。
随后,她的脸色立马大变。
「此花确实是桃花,只不过这花蕊上的花粉却不是桃花粉,而是来自西域的夹竹桃粉,若是长期放置在屋内,可致女子不孕。」
闻言,我气得拍案而起。
好一个碧菡!亏我向来待她不薄,她竟敢如此对我!
「公主,可要将那背主的贱婢拿下?」丹荷也很是愤愤不平。
我沉思须臾,摇了摇头。
如今我并未人赃并获,恐怕碧菡不会轻易认罪。
丹荷很是气闷:「那日后可要阻拦她进公主府?」
我冷冷一笑,依旧缓缓摇头:「无碍,且让她来,本宫倒要瞧瞧,他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我的猜测一一应验。
三个月后,久未露面的杨景明带着碧菡来公主府求见。
我闭门不见,他俩竟大张旗鼓地在公主府门前磕头求见。
这么大的动静瞬间引来众人围观。
杨景明见状,反而提高了声音叫嚷:「碧菡已有身孕,恳请公主殿下应允我纳她为平妻。」
「公主殿下既然自己无法生育,还望体谅一二,为我杨家留存嫡系血脉。」
听到这话,全场哗然,众人立即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最受宠的安澜公主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消息传进屋内时,丹荷气得浑身发抖,大骂这对狗男女不知羞耻。
我又何尝不恼怒?
观此情形,这投毒之事,想必也有杨景明的份。
这两人以为这段时间的投毒,已经毁了我的身子。
此时再以无所出的罪名相逼,我迫于形势,定会接纳碧菡为平妻。
而他们还能一箭双雕,借此诋毁我的名誉,让我在京城颜面尽失。
幸好母后盼孙心切,早早遣了医女前来问诊,误打误撞揭穿此事。
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中了他们的奸计。
这段时间,碧菡依旧日日不落地来侍弄我屋内的桃花。
可她不知,每当她走后,我都会让丹荷换掉毒花。
我隐忍不发,就是在等这一刻。
等到他们亮出底牌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4
我整了整衣冠,准备出去好生惩治这对狗男女。
刚到门口,就见一群威武的禁卫军将杨景明和碧菡绑了起来,领头的裴献面色冷峻,沉声道:「扰乱公主府秩序,带走!」
杨景明挣扎着怒吼道:「我可是驸马!你竟敢抓我?」
裴献怀抱长刀,无动于衷地挑眉反问,
「你敢在公主府前造谣中伤安澜公主,我又为何不敢抓你?」
那如关公般的美髯虽然遮住了他紧抿的薄唇,却掩不住他犀利的目光。
杨景明心急如焚,抬眸看见我的身影,赶忙求救道:「公主!公主救我!」
裴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与他目光交汇的瞬间,我窘迫地撇开眼。
他本是父皇中意的驸马人选,却因那把大胡子,遭我拒绝。
而今我自己有眼无珠,选了杨景明这么个脏东西,着实有些丢脸。
但是输人不输阵,我强作镇定,面带微笑地开口道:「裴统领且慢。」
「公主!」杨景明顿时喜出望外,满怀希冀地看向我。
裴献抬手,止住了属下们的动作,可他紧蹙的眉头仍然泄漏了他的心思。
他不赞同我出面救下杨景明。
我并未多做解释,而是莲步轻移,走到杨景明身旁说道:「你的请求,本宫准了。」
「什……什么?」杨景明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大度地重新解释:「抬碧菡为平妻一事,本宫准了。」
闻言,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
「公主……」裴献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而杨景明则是惊喜得眉眼含笑:「真的吗?公主!」
我微微颔首道:「当然!」
「但是……我要与你和离。」
杨景明刚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为……为何?」
「为何?」我嘴角微勾,冷笑着给了他一巴掌,「就凭你妄图谋害本宫!」
杨景明猝不及防,被我打得嘴角流血。
碧菡立马心疼地扑到他身上:「驸马爷,您没事吧?」
紧接着,她转头对我怒喝:「公主!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随意伤人啊!」
她说得义正言辞,眼神却游移不定地看向人群。
这模样分明是想挑起众人对我的不满。
果然,众人纷纷指责起我的蛮横无礼。
我立刻又反手给了碧菡一巴掌:「为何不可?本宫可是嫡长公主!」
碧菡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望向我。
我与她主仆多年,莫说动手,便是重话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
兴许正是我的宽厚,才纵容了她的野心,让她竟妄想凌驾于我之上。
围观之人对我的跋扈很是不忿,竟不管不顾地高声议论起来。
裴献不动声色地挪步到我身前,替我挡住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
然而,我可不是需要他庇护的娇弱菟丝花。
我绕过他,直面众人指责的目光,朗声问道:「诸位当中可有医者?」
闻言,众人惊讶地左顾右盼,紧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了出来:「草民乃仁济堂的大夫。」
「啊……是张大夫。」许多人都认得这位老者,想必他在民间颇具声望。
「张大夫安好,不知老大夫可否识得此物?」丹荷立刻取出从花蕊上收集来的花粉,递到张大夫面前。
见此,杨景明和碧菡的脸色同时剧变,却不敢贸然出声。
张大夫拈起少许粉末嗅了嗅,随即神色微变,却还是如实道来:「此乃西域的夹竹桃粉。」
众人本就在屏息以待,因此张大夫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我旋即开口:「若是有人每日将沾染此花粉的物什放置于女子房中,又会如何呢?」
张大夫拧着眉,如实回答:「可致女子不孕不育。」
此言一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勾唇浅笑:「诸位请看,这些便是这背主的丫鬟日日放入我房中的。」
得了我的指令,丹荷将近日碧菡送来的花尽数甩在她面前。
而碧菡呢,对这些花避之不及,惊慌地往杨景明身后躲去。
我不禁冷笑出声,原来她自己也知道害怕呀。
可她却把这等阴毒之物用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