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老城区的梧桐叶簌簌往下掉时，何家欢正把最后一份简历塞进碎纸机。打印机吐出的＂感谢投递＂邮件堆了半尺高，最顶上那张A4纸还印着猎头公司的烫金logo——三小时前对方在电话里说：＂您这种情况，我们建议隐瞒二胎经历。＂
她弯腰捡起儿子掉落的乐高零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当时她攥着录取通知书冲进堂屋，屋檐漏水把＂工商管理硕士＂几个字洇成了蓝色墨团。二姐家喜蹲在灶台前熬中药，头也不抬地说：＂念完书赶紧嫁人，别学我。＂药罐子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把墙上的＂三好学生＂奖状熏得卷了边。
命运像个轮回的莫比乌斯环。如今她坐在CBD二十三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微信群里炸开的新消息：＂知名外企急招财务总监，条件优厚！＂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三厘米，对话框里躺着幼儿园老师刚发的照片：女儿额头贴着退烧贴，在医务室小床上蜷成虾米。
猎头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某跨国集团中国区总裁亲自来电，视频面试定在明早九点。她翻出尘封的Armani套装，发现腰围多了两寸。衣柜最深处突然掉出个铁皮盒，1987年生产的淮河牌麦乳精在月光下泛着锈，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六张泛黄的存折——那是奶奶临终前分给六姊妹的＂棺材本＂，每张存款金额都是52.1元。
＂妈妈，我难受...＂儿童房传来呢喃。额温枪显示39.8℃的瞬间，总裁助理发来确认邮件：＂终面需准备驻美三年企划案。＂怀里的孩子开始抽搐，120接线员的声音和急诊室广播声重叠成尖锐的白噪音。抢救室红灯亮起时，手机屏幕跳出最新推送：《2025中国职场妈妈生存报告》：67.3%企业明示＂不招二胎女性＂，哺乳期离职率同比上涨......
清晨五点的输液室，何家欢用棉签蘸着凉开水给女儿润唇。护士站传来早间新闻：＂即日起推行父母共享育儿假。＂窗外的淮南城正在苏醒，第一班2路公交车碾过满地梧桐叶，像碾碎二十年前那个攥着录取通知书的少女的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