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无术的一代名相,在雷州留下哪些诗篇?

人文雷州娱乐 2025-04-04 12:33:12

宋仁宗乾兴元年(1022)年,岭南的暑气在雷州半岛的夏天翻涌如沸,寇准推开临海驿馆的竹窗时,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雨水浸润后的凉意扑面而来。

这位五年前还在汴京枢密院执掌军政的宰相,此刻望着庭院中葱郁的树木在风中簌簌作响,忽然捕捉到几声清脆的莺啼,恍然间竟与洛阳故宅后院的鸟鸣声叠合。

他提笔写下:“岭外炎蒸当盛暑,雨余新馆觉微凉。最怜夏木青阴合,时有莺声似故乡。”这二十八字里藏着双重时空的倒影。岭南的苦热与雨后的清凉交织,异乡的绿荫与故园的莺声重叠,将贬谪者的孤独酿成了诗。

暮色里的海康西馆(时为天宁寺西馆,即如今十贤祠内的寇公祠)总让寇准想起初抵雷州的秋夜。那天海潮退得特别远,月光把空荡荡的沙滩照得如霜如雪,他独自倚着朱漆剥落的栏杆,听着更漏声在寂静中滴落。

“风露凄清西馆静,悄然怀旧一长叹。海云销尽今波冷,半夜无人独凭栏。”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时,他忽然意识到,当年澶渊城头叱咤风云的气魄,如今竟化作了对着一海冷月长叹的书生。

雷州的山水终究以它特有的方式抚慰着失意者,某个深秋,他踏着月光来到城外的广教寺,“十里寻幽景,寒泉几派分。僧同云夜坐,雁向草堂闻。”古刹的钟声里,老僧的蒲团上落着经年的松针,南归的雁阵掠过草堂檐角,这些清冷的意象在诗笺上凝结成禅意的露珠。

雷州的岁月并非全然晦暗,友陈司马的邀约显得尤为珍贵,“颍川公子重宾僚,花竹开筵远见招。饮至夜深人欲去,飕飕风雨响芭蕉。”竹影婆娑的宴席间,芭蕉叶上渐密的雨声里,贬谪之地的清苦竟也酿出了几分诗意。

有时公务之余策马城郊,英灵(现附城镇英山村)陈司马的宅邸前,“公余策马到英灵,幸有官僚伴使星。人物熙熙风景盛,好将佳会入丹青。”同僚们的谈笑风生间,他恍惚看见当年汴京琼林宴上的自己,只是笔下丹青已从庙堂画卷变成了岭南风物。

寒暑交替间,雷州的海风湿气终究侵入了老相国的肺腑。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寇准在州衙的东厢房辗转难眠,案头的药香与灯花的毕剥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当岁月将雷州的湿热浸入骨髓,《病中书》成为生命暮年的残酷注脚。“多病将经岁,逢迎故不能。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郡斋风雨后,无睡对寒灯。”病榻上的诗句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生命的本真,曾经叱咤风云的壮志在岭南的瘴气里消融

“多病将经岁,逢迎故不能”。这平平无奇的陈述句,却道尽英雄末路的悲凉——曾经“百官逢迎”的宰相,如今只能“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药录与医僧的意象,构成对士大夫身份的双重解构。典籍从治国方略退化为药方集注,宾客从文武百官缩减为看病沙弥。

在这种身份坍塌的废墟上,“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的比喻显露出惊人的美学暴力。昔日澶渊城头的豪情,竟如春雪般消融殆尽;而沉淀的愁思,已在灵魂深处冻结成冰川。最刺痛的莫过于尾联“郡斋风雨后,无睡对寒灯”,那在风雨中飘摇的何止郡斋的灯火?更是生命烛照将尽的最后微光。

他时常在晨昏交替时翻阅这些诗稿,临海驿的莺声、曹氏园亭的海云,这些岭南风物经过诗心的点化,竟在贬谪的苦楚里开出了奇异的花朵。

雷州一年多的光阴在这些诗句里层层累积,最终凝成中国贬谪文学史上一块独特的琥珀。当后人翻开诗集,不仅能触摸到那个在澶渊之盟中力挽狂澜的政治家风骨,更能遇见一个在岭南的烈日与海风中寻找诗意栖居的文人灵魂。

海康西馆的冷月与广教寺的晨钟,陈司马宅邸的芭蕉夜雨与曹氏园亭的暮云平野,这些被诗句定格的瞬间,让雷州这片曾经的蛮荒之地,永远留下了北宋最伟大政治家之一的体温与心跳。

在雷州半岛最后的日子,这位白发诗人或许曾倚杖立于海礁之上,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此刻他的心中,是否会想起当初读《霍光传》时“不学无术”的自嘲?以及曾经对自己“在朝廷不会做人,以致于今日被贬”的反思?我们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当他的灵枢于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闰九月北归洛阳时,那些镌刻在雷州红土地上的诗句,早已在南海的季风中,生长为中国文学史上一片竹林——其根系深扎于贬谪文学的土壤,枝叶却永远向着精神的星空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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