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走出校门参军入伍,接到入伍通知书当天,先到县武装部报到领军装,脱下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和破了若干个洞洞的袜子,穿上崭新的棉军装,大头鞋,皮帽子(唯独没有发放佩戴领章和帽徽)整个一个人精神的什么似的,顿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站在人面前: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高挑的身材,虽说那些年从小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的,但还是掩饰不住白白细细清秀大男孩的清高模样。
换上军装接着集合、点名、宣布纪律、宣布出发日期后就各自回家了。在家时间是三天。三天的时间紧张又忙碌,忙着去学校和老师同学告别,忙着去亲戚朋友以及同村要好的父老乡亲大叔大婶爷爷奶奶家串门告别。
那天早上,妈领着我先去米北村看了我的大姨妈,五姨妈。大姨妈家那时候在村子里小富,大姨父在村子里担任会计,大表哥在信用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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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七岁那年,饿得实在受不了啦,跟爸妈撒了个谎说出去打猪菜,背上筐拿上镰刀便出了门,一路小跑着向着米北村大姨妈家的方向跑去。大姨妈家距离我家隔了两个村子十几里路,由于小不记事又只知道大姨妈家在南边,于是向南串村走小路,走庄稼地,边走边打听,不知走了多远,还是找不到大姨妈家那个村子。
八月的太阳晒得我躲在大棒子地里又渴又饿。正在我走投无路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我听到了棒子叶刷刷地响声,赶紧顺着棒子眼向前看去…原来是有人正在棒子地里除草。
正在这时,正在除草的男人同时也发现了我。他拿着锄头快步向我走来问道:你是哪村的?怎么大中午的不回家在这里。脏兮兮只穿了一个小裤衩的我胆怯小心翼翼地说:我是八洋庄的,我叫贺江,出来打猪草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小人有小心眼,明摆着是想去大姨妈家找点吃的,又怕直接说出来丢人)
男人听了我的话,开始仔细端详起我来,片刻男人大声叫到:你不是八洋庄谁谁的孩子吗?你是贺江吧,走,快点跟我回家,我是你大姨父。于是我乖乖跟着大姨父回了家。
进门看到大姨妈的第一眼,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哭着对姨妈说:我饿,在家我都好几顿没吃饭了。爸爸不让我来,说穷死饿死也不能去亲戚家…
大姨妈把我抱在怀里哭的泪人似的,赶紧吩咐大姨父去给我做饭,找大表哥穿过的衣服,帮我擦洗了身子,天黑了,姨妈又吩咐大姨父去给爸妈送信说贺江在他们家里,不用再找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住在了大姨妈家里。每天吃饱了饭就跟在大姨父屁股后面去地里劳动。记得那次在大姨妈家住了三天,第四天,大姨父骑自行车将我送回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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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了十年,成年后的我穿上军装马上就要去大西北部队了。大姨妈看着就要离开了的我欲言又止,话没说先流下泪来,当着妈妈的面数说我从小到大受过的苦,临走,大姨妈去到里屋,半晌出来,面色沉重的将十元钱递到我的手里说:小江,这十元钱是家里攒了好几年的钱,你带上,出门在外再不要苦了自己。
我流着泪说什么都不接。随后大姨妈叫着妈的小名说:这点钱是我给孩子的,你让小江带着去部队吧,他给你们都不要拿。
十元钱。在现在看起来不算钱,然而放到七十年代初期,生产队挣一个月的工分才折合几块钱。那次,是我有生以来见到过最大最多的一次钱。在那之前,还没有见过十元的票子是啥样!
去部队临走前,我硬着头皮把大姨妈给我的十元钱递到妈妈手里。因为我知道家里的困境,子妹六个都在上学,妈妈身体不好,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在生产队挣工分养活着八口之家。何况爸爸又是穷死饿死都不会向人低头的男人。
那些年,富有一点的亲戚都被爸爸得罪了!几乎断绝了关系。看着我和妈妈在临别前为了十元钱推来送去,狠狠心,爸爸最终从我手里接过了十元钱。
那一刻,我看出了爸爸是有多么的无奈,爸爸知道,当时别人家孩子去当兵,哪个人手里没有个几十上百元钱。而我将大姨妈给我的十元钱留给家里之后,手里就再也没有了分文…
部队转业之后,随着家里条件慢慢好转,闲暇,我去看望大姨妈,和老人家说起当年的这些事,大姨妈还不无遗憾地说:你爸爸就不该接过你手里的那点钱,那钱是我给你带上路上用的。怎么舍得让孩子空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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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家里的那些亲戚们真得不知道当年家里穷到了什么地步。由于爸爸的为人刚强,爸爸根本不让妈妈和她的几个姐妹走动,或许那些年大姨二姨四姨五姨老姨她们家庭条件都比我们家好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