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有捡骨的葬俗。
在尸身下葬后的第七年,要将死者的尸骨进行二次埋葬。
这一次是去捡我姐姐的尸骨。
奇怪的是,我姐姐却要等到两个七年才允许开棺。
可在开棺时,里面却是一具尸身不腐的女尸。
1.
姐姐死去的那年,我才9岁。
我的家乡有一个葬俗,那就是在亲人死去下葬后的七年,将死者的尸骨进行二次埋葬。
可我死去多年的姐姐却要等到第二个七年才允许捡骨。
这一次,轮到我的姐姐彻底安心前往来生了。
我请了假,从学校赶回,踏进了我多年未归的故土。
我爸妈在一旁苦口婆心:“小岑,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来回折腾,都说了你姐姐的事我们来就好了。”
我摇摇头:“我还是想亲自见姐姐入葬。”
我从小身体不好,爸妈为了我的病在外奔波,姐姐比我大了足足十五岁,她初中读完,高中放弃上学机会,在家将我拉扯大。
还记得我好几次命悬一线,姐姐看见哭了很久,于是每日都去村里的寺庙上香。
如今我的身体越来越好,姐姐却无法再见到健康的我了。
村子的道路崎岖不平,天边下起了绵绵细雨,上山的道路更是寸步难行。
此时我们一家人和捡骨师傅来到半山腰处。
这里正是埋葬我姐姐的地方,却不是我家的祖坟。
因为这是姐姐自己‘亲自挑选’的。
听抬棺的人说,当时的抬棺棒在途中断裂,而棺材掉到了这半山腰上。
棺材落地,被认为是死者为自己挑选好的下葬的地方,就需要就地埋葬。
姐姐红颜薄命,死后也不能葬进祖坟,那时的我太小了,不能为姐姐争取到什么。
准备工作已经做完,破土时间已到,挖掘工作开始。
棺木已经完全暴露,那是一口暗棕色的棺材,棺木混着泥巴,阴沉沉的。
看着十分压抑。
那棺材板被打开了,从里面漫出一股腐烂的异香。
在开棺的那一刻,众人俨然被棺材里的景象吓破了胆。
棺材里面,是一具穿着红衣的女尸。
那女尸即便经过了十年的时间,肉身依旧不腐不烂。
且不说腐烂,那看起来白皙软滑的皮肉,仿佛新长出来的一般。
她安详得躺在棺内,若不是胸膛毫无起伏,我真当以为只是睡着了。
模糊的记忆在此刻不断翻涌。
这就是我的姐姐。
2.
这骨是捡不成了,而这怪象自然传遍了全村。
大家都说姐姐生前有怨,怨气难消才肉身不腐,这棺一开,就会去寻仇。
大家这么说不无道理,因为在棺材板里面,有一道道绝望的抓痕。
当年下葬时,棺材里面的姐姐,是活着的。
可下葬的人,就是我父母啊!
我去质问他们,可他们却咬定姐姐是真的死了才下葬的。
当年的医疗技术落后,不排除人处在休克状态就被人认定死亡。
我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人,早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可开棺的那一幕还是冲击到了我。
如果说在封闭的空间没有氧气,导致肉身不腐,可为什么开棺接触空气之后仍然没有腐烂的迹象呢?
我也不敢去细想,大家都在戳我爸妈的脊梁骨,虽然我心里也有怨,但到底是一家人,我只能挨家挨户去解释。
年轻一些的人觉得这是科学现象,可那些老一辈的人就不这么想。
他们坚信我姐姐是被活埋了,还扬言要把姐姐的尸体拿去火化。
语气笃定,似乎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秘密支撑他们这种想法。
我察觉到了,感觉我姐姐的死因另有可疑。
可我爸妈说,是姐姐被男朋友抛弃,一时想不开才跳河自杀的。
坐在门边的老大爷抽了口烟筒,好半响才压着嗓子回答。
“你姐姐,去给别人当小三,还怀了孕,被她男人的原配发现,被原配带人打了一顿。”
我愣在原地,这个解释我从没听我爸妈说过!
“你姐姐当时都快要临盆了,硬生生被打流产,他男人的原配上头有人,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直到你姐姐进了棺材那天,我们村里人才得知她死了。”
我捋了捋前因后果:“您的意思是,姐姐到底也是没能承受打击才自杀的?”
老大爷颤巍巍的起身,佝偻着背,眼里的浑浊让我心头略过一丝丝不安。
“除了你爸妈,没人见过你姐姐生前的最后一面。”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到底是不是活着被封了棺,也就只有爸妈知道。
3.
姐姐还在时,我还很小,但我印象中姐姐是个很温柔,也很正直的人,断不会去破坏别人家庭的。
我对姐姐的印象,爸妈口中的姐姐,和村里人的评价都不一样。
我理不清这些思绪。
我只知道看到棺材板上那一道道被指甲抓出的痕迹,那有多害怕多绝望呢?
一想到这里,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姐姐的棺材已经被抬回来停放在老宅里。
夜里,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眼珠子百无聊赖的转动着,余光却瞥到了房门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妈?”
我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我没再管,许是半夜起来喝水。
可客厅传来的脚步声很轻盈,像是赤着脚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我家有穿室内拖鞋的习惯,不会光着脚走来走去。
那房外的又是谁?
我被自己吓得一激灵,想起楼下停放的姐姐的尸身,开始汗毛直立。
我是一个接受文化洗礼的人,不会轻易相信这些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的东西。
所以家里进贼了?
谁家贼进来偷东西还脱鞋?这么有素质当什么小偷?
猜不出答案,却又实在好奇,只好压下心里的惧意起身查探。
可我在客厅溜了一圈,除了主卧熟睡的爸妈,没见过任何人的身影。
正当我放弃准备离开时,楼梯口正对面的那面墙壁上,投上了一道黑影。
转瞬即逝,可我还是瞧见了。
窗外有风透进来,吹着那黑影的头发微微晃荡。
那头发足有小腿处那么长。
我的姐姐,头发也是这么长。
......真的是姐姐?
我害怕这些未知的危险,可一想到那是疼我的姐姐,我心中的害怕又消减了几分。
我壮着胆来到姐姐的棺材前,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姐姐依旧躺在里面,连头发丝都还是原先的模样。
白天我被吓到,不敢看仔细。
现在借着月光,看见我姐姐那双如凝脂般细滑的手。
姐姐自小就干家务活,还会下地种田,指腹早已变得粗粝,手心更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整双手如年老的妇人。
这不可能是姐姐的手。
光洁白嫩的皮肤,像是换了层皮。
4.
自那晚后,我时常在半夜听到客厅徘徊的脚步声。
等我出去时,又没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有一晚,我被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哭声吵醒。
我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脑子骤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瞬间转醒。
一个长发女人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正垂着头低声哭泣着。
如同濒临死亡的幼鸟,悲戚又绝望。
我的心跳在这阴冷黏稠的空间中剧烈鼓动着。
我抿着唇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她知道我已经醒了。
尽管知道她是姐姐,但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忽然停止了哭泣,然后幽幽地转过头。
姐姐的头发很长,额前的发丝垂在眼前。
穿过发丝的缝隙,我看到了一双饱含恨意的眼睛。
我的姐姐,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缓缓地伸出那只纤细漂亮的手,那只手堪堪停留在我的脸颊处。
我没敢动,可我的脸上却被一滴滴湿润给打湿了。
粘腻腥臭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子,让我一下子就意识到。
是血。
我看向了姐姐的手。
那是一双被拔掉了指甲盖的手。
没有指甲盖的手指血淋淋的一团,光看着就感受到了滔天的疼痛。
我不敢看,可姐姐离我太近,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她的身影。
不光是指甲,就连姐姐裸露出的肌肤,竟正在一点点剥落。
不是自然剥落,像是被一种不可抗力,硬生生的被扒了下来。
每一片被撕扯下的皮肤,先是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随后沿着那血痕,整片皮肤被剥了下来。
我的床被如注的鲜血浸湿,淌在地板上的血渐渐朝门外流去。
直至姐姐身上的皮肤彻底被剥掉,长如瀑的黑发脱落在地,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双被恨意染透的眼睛,此刻竟是湿润的。
我心脏骤痛,惊叫了一声。
昏暗的房间没有任何异样。
......是梦吗?
如此清晰真实的梦,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今天一早都是昏昏沉沉的。
我妈看我心不在焉,关心得问了句。
我抬眼对上我妈关切的眼神。
回想起那天老大爷说的话。
回想起棺材板上那一道道挣扎的痕迹。
回想起昨夜梦里姐姐悲恸的哭泣。
我第一次质疑了疼我爱我的父母。
“妈,姐姐到底怎么死的?”
我妈面色一僵,很快恢复如常。
“你姐姐不知廉耻,最后丢尽颜面,上吊自杀了。”
我不相信。
我妈叹了口气,安慰我:“好了,你姐都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惦记你姐?”
我的心情顿时凉到了极点,如坠冰窖。
她不仅是我妈,还是姐姐的妈,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薄情的话?
姐姐还在时,我虽还小,但也能看出,姐姐在家并不讨喜。
我一旦有什么磕碰,照看我的姐姐就会遭受爸妈的打骂。
姐姐过得一点都不好。
5.
我爸妈征求了村里人的同意,又重新把姐姐埋回了原来的地方。
只是到第二日就要送去火葬场火化了。
经过这件事,村里人对我们避之如蛇蝎,自然没有人帮忙抬棺入葬。
实在是挖不动,姐姐的棺材就这么浅浅得埋进土里。
棺材的头部还漏了出来。
一切都好好地,可在第二日再次开棺时,里面的尸体竟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