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次日清晨,费伊准时赶到制片厂。珀尔马上给她端来了三杯浓如黑墨的咖啡。
“喝掉这些咖啡后,我的头发整天都会象箭竹一样一根根地竖起来。”
“努,心肝,如果不把这些全喝掉,你也许会在拍某组爱情镜头时,倒在那个大笨蛋的怀里昏睡。”
“那倒很有可能。”两个女人会心地大笑起来。他俩之间心犀相通,没有秘密。她们没有更多地去讨论那位同费伊合作的男主角。在电影开拍的第二天,他又迟到了,而且举止蛮横,活像一个到处撕咬的骡子。他开始抱怨化妆室太热,但为他打开风扇后,他又嫌这样空气太干。他对分配给他的理发师和化妆师大为不满,后来又对灯光和演出服装柜怒气冲天。最后弄得导演也无可奈何,只好宣布休息,吃午饭。当费伊回到自己的化妆室后,看到珀尔已将当天的报纸为她摊开。在报上,海达•霍普的专栏报道,她看到了昨晚急于想知道的一切。她仔细阅读了这段消息,又对着报纸沉思良久。此时珀尔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暗自猜度着费伊对这一报道作何感想。
“········据披露,塞耶造船厂百万家资的继承人,花花公子——华德•坎宁汉•塞耶五世从战场上平安返回,又开始在他经常出没的交际场抛头露面。昨天,他去了西罗,受到丽塔•海沃斯和她丈夫的欢迎。与之结伴而至的还有一位可爱的女士,费伊•普赖斯,她曾荣膺奥斯卡金像奖,并以拥有众多情人著称。其中有一位是众所周知的,也是费伊女士最钟情的。华德荣归故里虽只有三天,但我们怀疑这位风流浪子已有了捕猎目标。迅速出击吧,华德!顺便提一句,费伊正在和万斯•塞特•乔治合拍一部新影片,导演路易斯•伯恩斯坦正全力执导这部影片的拍摄。祝你走运,华德。不,应该祝你们俩人走运。不久的将来,能否响起这位洛城名公子与那位影海女明星婚礼的钟声,海望诸位拭目以待·······”
“好家伙,这些人真是耳目灵通啊,不是吗?”她笑着对珀尔说。又半开玩笑、半是好奇地自言自语道:“塞耶造船厂百万家资的继承人、花花公子··········”现在,她总算弄清楚了华德的庐山真面目。在此之前,华德这名字可远不是这么复杂。她不想让他误以为她是看中了他的家产,更不打算把自己同一个名声狼藉的花花公子捆绑在一起。一瞬间,他昨夜的吸引力顿消了几分,平添了几分市俗的色彩,减少了几分真实性。他毕竟不是她以往在格罗夫城所遇到的那种男人,他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类型。这个念头一直在困扰着她,而在她得到珀尔的这个暗示后,就对此事绝口不提了。这是一个极为难熬的日子。万斯•塞特•乔治一整天都在令人讨厌地抱怨不休,当下午六点钟他终于离开制片厂后,费伊已经精疲力尽了。她脱下演出服,换上一条棕色便裤,套上一件米黄色开司米毛衣,一任金色的浓发随便地散落于背后。她发动起那辆林肯牌汽车,准备回家。就在此刻,她听到了后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她扫了一眼倒车镜,看见一辆熟悉的红色小汽车,正在对她打着招呼。眼下她打不起精神和任何人交谈,尽管他是什么“百万家资的继承人”。他是一个干事业的姑娘,何况昨晚她仅睡了不足两小时,这会儿她最渴望的是能一个人好好休息一夜,即使是华德•塞耶也不要来打扰她。不管他是具有怎样的吸引力,也不会使她在既定的生活道路上半途而废,况且他又是一位“花花公子”呢。
华德跳出汽车,“砰”地一声带上车门,春风满面地向费伊跑来。他一只手捧着一大抱雪白的晚香玉和栀子花,另一只手拎着一瓶香槟酒。费伊摇摇头,对他无可奈何地疲惫一笑。
“塞耶先生,你除了追逐一个工作了一整天的可怜的女演员外,就不能把你的宝贵时间派点别的用场吗?”
“听着,灰姑娘,别发火。我知道你累的要死,我只想这样会使你在回家的路上能振作一下精神········当然了,可能的话,也想劫持你和我一道去贝弗利山饭店去喝上一杯······肯给这个面子吗?”他仍是那副满怀希望的孩子摸样,而她却几乎是在怒吼了:
“顺便问一句,谁是你的新闻代理人?”她的发问咄咄逼人,她看到他眼中露出负疚的神色。
“我想那是可能是丽塔干的。我很抱歉········你对此看得很认真吗?“海达•霍普讨厌奥森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他喜欢丽塔和华德,而这些费伊是全然不知的。
费伊笑了笑,真没办法和他生气。他是这样地坦诚和宽厚,不言而喻,他对又一次见到她喜出望外。费伊此时不由得暗自承认,即使在得知他是个”花花公子“之后,他仍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他的这种吸引力,甚至在瓜岛那样严峻的环境里也掩饰不住,而在今天更无法抗拒。即使费伊层层设防也无法抵御。
”至少现在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他怪样地笑了笑,耸耸肩。”我们是否应该采纳他们的建议,费伊?“他的眼中又闪动着那调皮的神色。但费伊没有搞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你指的是什么建议?“她太疲劳了,还没反应过来。而华德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眼睛,回答道:
”记得那上面曾提到敝公子和贵明星婚礼的钟声·······我们似乎应不负众望,我们结婚吧。“
”真是个英明的主张。“费伊不无讥讽地说道,同时看看手表,并把它举到华德的面前,”此刻是六点二十五分·······今晚八点怎么样,这样还能赶上明日晨报的消息。“
”太棒了!“他火速跑到她汽车的另一侧,在她表示反对之前,已跳进车里并坐在她身旁。”好哇,让我们马上着手干吧,朋友。”他靠在车座上,对费伊又怪样地一笑。他这一阵急如星火的表演又把费伊给逗乐了。她已把自己的疲劳丢到九霄云外。尽管她不愿承认,实际上她还是非常高兴见到他。
他看着她,深情地笑着,“没关系,小姑娘。你为什么不把头靠在靠背上?在去饭店的路上你可以小憩片刻,你确是很疲劳了。”费伊顺从地倒在靠背上,闭上眼睛。当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飞奔时,她半闭着眼睛,偷偷地看着华德。费伊喜欢他声音中流露出来的关切,喜欢他眼中投来的体贴的神色·······甚至喜欢他的手触摸自己时的感觉·······
“电影拍得怎么样?”
“同万斯合作实在令人头痛,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捞名声的。”华德对此很清楚,但他对费伊的话未做任何评论。他知道,万斯是一个哗众取宠的登徒子。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只要被他抓到手,总要与之睡上几宿。这种人,迟早要倒大霉的。
“他有什么长处吗?”
“如果他能把精力不放在对空气、化妆的抱怨上,而放在剧本的分析与角色的体验上,他也能干得很出色。和他配合是件很难的事。他事先从不做任何准备,而又总是姗姗来迟,让人等得望眼欲穿。”这时他们已驶进饭店,费伊坐直身子,向外望着。
“可我听说你是最出色的演员,普莱斯小姐。”华德赞赏地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是谁告诉你的?”
“今天中午我遇见了路易斯•B•梅耶,他说你是影城的群星之首,我当然也赞同这一观点。”
“你知道的事不少嘛。”费伊对他的表白报以一笑,“你已有四年不在国内了,你错过了我的所有最理想的影片。”她嵌着鼻子说道。华德不禁开怀大笑。同她在一起使他兴奋无比,已有好多年他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这话不错。可是请别忘记,我曾有幸在瓜岛亲自陪伴过尊架。”他满怀眷恋地望着她,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有多少人可以利用这个资本去吹牛哇!”追忆起她飞赴前线去慰问数千名将士的情景,他俩更觉宜深情笃。“请别介意,我不会利用这一资本··········”他在饭店门前刹住车子,跳下来,在门役迎上来之前,亲自为费伊打开了车门。费伊从车内钻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便裤。
“我这身打扮能进去吗?”
“费伊•普莱斯吗?”他冲她顽皮的一笑,“即使穿着睡衣走进去,他们也会跑来吻你的脚。”
“他们现在会吗?”她也报以调皮的一笑,“如果他们那样做,恐怕也完全是由于我陪着华德•塞耶先生的大驾光临的结果吧。”
“你全然颠倒了本末。”同上次一样,领班把他们带到了最上乘的餐桌旁。并且马上就有三个人过来向费伊讨照片。更令费伊吃惊的是,当一个小时后他们步出饭店时,闪光灯竟象连发子弹一样紧紧追逐着他们频频闪烁,他们的行踪很快被披露于报端。
“真该死,我最恨这些家伙。”当他们终于躲进车里时,费伊仍余怒未息,而那些对桃色新闻不厌其详的记者们也仍在穷追不舍。“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安静一会?干吗这样乐此不疲?”她喜爱宁静的生活。尽管此类事过去也曾有过,但这次却令她分外反感。这只是她和华德的第二次约会,她不愿就此把自己和华德栓在一起。
“小天使,你是个重要新闻人物。对此只能就范,别无良策。”他暗自揣度,费伊何以如此反感?也许她已另有所爱,所以不愿同自己栓在一起吧。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个念头。但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这一念头却愈来愈强烈。“这········这会使你感到不便,是吗,费伊?”他脸上那关切的神情,他眼中那忧戚的神色,费伊看懂了,也被逗乐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把问题全弄拧了。我讨厌他们,是不喜欢这些人利用我的业余消遣去充实他们的广告。”她看上去仍是余怒未消,面带倦色。
“对以后的去向,我么得保守秘密。”费伊赞同地点点头。但到次日傍晚,华德用自己的车去接费伊时,他俩似乎都把昨晚的诺言丢到了脑后。华德的车子时部定做的杜桑伯格豪华车,购于战前。大战中一直封存在他的车库里。它就是“西罗”的门役所提到的那部车。费伊此刻确信门役所言不虚,它是费伊所见过的车中最华贵的一部。
那天晚上,华德带费伊去了“莫卡勃。”当两鬓霜白的饭店老经理查理•莫里森瞧见华德后,竟几步抢上前来,热情地拥抱他、亲吻他。象所有人一样,他对华德的平安归来欢喜若狂。在他们的餐桌上,早已摆好了一瓶硕大无朋的香槟。费伊以前也曾光顾过此店几次。当然伴侣不是华德了。她知道这是洛城最高雅的酒店,是达官显贵,各界名流荟萃之地。四壁有高高的、名贵的护壁板镶嵌装饰。当尊贵的客人走下舞池跳舞时,头上有小鸟盘桓鸣唱,趣味盎然。
“我想,今晚不会有人料到我们到这。不过,查理也可能通报新闻界。”华德带有几分担心地对费伊说,“你对此很不安吧,费伊?”他想费伊可能对今天《洛杉矶时报》上刊登的那张照片深感不快,这是一张记录着他们逃避记者、躲向汽车时狼狈状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