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冬夜，我正在医院值夜班。抬头看了眼挂在护士站的电子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雨彤，你婆婆病危！”同事小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才重症监护室打来电话，让家属赶紧过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保温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咖啡溅得到处都是。不知道是咖啡还是冷汗，我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婆婆生病住院已经快三个月了。起初只是觉得胸闷气短，我们都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晕倒在厨房，送来医院才发现已经是肺癌晚期。

丈夫志明在接到病危通知的第一时间就往医院赶，可他在外地出差，就算开最快的车也得四五个小时才能到。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重症监护室，远远就看见婆婆的主治医生王主任站在门口，脸色凝重。

“病人情况不太好，血氧一直在往下掉。”王主任压低声音道，“家属想进去看看吗？”

我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穿上隔离衣。刚踏进病房，就听见监护仪发出“嘀嘀”的报警声，那声音像是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口上。

婆婆躺在病床上，呼吸面罩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听见响动，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我，虚弱地笑了笑。

“雨彤啊。。。。。。”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赶紧凑近些，握住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婆婆，我在这儿。志明马上就到，您再坚持一会儿。。。。。。”

婆婆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靠得更近些。我能感觉到她在使出全身的力气说话：“雨彤，婆婆对不起你。。。。。。有些事，我一直没敢说。。。。。。”

“婆婆，您别这么说，您对我最好了。。。。。。”我哽咽着说。这不是客套话，婆婆确实待我如亲生女儿。记得我坐完月子那会儿，她不顾自己有关节炎，硬是每天给我炖鱼汤；小雨生病发烧，她总是半夜三更起来给孩子换毛巾。。。。。。

“听我说。。。。。。”婆婆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我有三件事要告诉你，这些事，连志明都不知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婆婆平日里最疼爱志明，有什么事是连儿子都不能说的？

“第一件事。。。。。。”婆婆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赶紧给她顺气，可她却执拗地继续说，“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其实不是我们的。。。。。。”

我愣住了。那套180平米的大房子可是我们结婚时的婚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写着志明的名字。

“是租的。。。。。。”婆婆气若游丝地说，“你公公生前，欠下了很多赌债。那些债主，随时可能找上门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结婚三年来，我们一直过着体面的生活。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志明工资不错，我们还供得起车，孩子也能上得起双语幼儿园。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虚假的？

婆婆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第二件事，是关于志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他不是你公公的亲生儿子。。。。。。”

这个秘密比第一个更让我震惊。志明长得跟公公年轻时的照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当年。。。。。。”婆婆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是我对不起你公公。那个人，已经。。。。。。”她没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监护仪的报警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我慌了神，正要去叫医生，婆婆却死死拽住我的手。

“最后一件事，最重要。。。。。。”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你公公的死，不是意外。在我的枕头底下，有个红色U盘，你一定要看。。。。。。”

话音未落，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鸣。医生护士冲进来时，我还愣在原地，婆婆的手还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抢救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当王主任遗憾地摇头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时志明也赶到了，他跪在病床前失声痛哭。

我看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脑海里却回响着婆婆临终前说的那些话。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又为什么偏偏要在临终前说？

当天夜里，我把熟睡的小雨托付给医院的同事，偷偷回了一趟家。果然在婆婆的枕头底下，找到了那个红色的U盘。

回到医院，我躲在值班室里，用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了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是三年前的时间，也就是公公去世前不久。

视频很模糊，像是偷拍的。画面中，公公正在跟一个男人激烈争吵。那个男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但他的声音让我浑身发冷。

“老林，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真想跟我翻脸吧？”

公公语气坚决：“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这种害人的勾当我绝对不会帮你做！”

“你可想清楚了，”男人冷笑道，“你儿子志明在我们公司当经理，要是让人知道他收了多少好处，这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呆坐在电脑前，冷汗直冒。三年前公公是在一次工地意外中去世的，当时志明悲痛欲绝，发誓要找到真相。难道，这一切都是骗我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雨彤，你要是不想你女儿出事，就把U盘还回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望向窗外，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影一闪而过。

这时，病房里传来女儿的哭声。我连忙冲了出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志明正抱着女儿，满脸温柔地哄着。他抬头看见我，笑了笑：“老婆，你去哪儿了？我刚才到处找你。。。。。。”

看着他熟悉的笑容，我却觉得无比陌生。这个男人，到底是我认识的那个善良体贴的丈夫，还是视频里那个收受贿赂、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帮凶？

“没事，我去值班室处理点工作。”我故作平静地说，“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志明点点头，把熟睡的女儿放回病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我望着女儿甜甜的睡颜，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周的假。趁着志明去处理婆婆的后事，我赶紧着手调查。首先，我查了房产信息，发现那套房子果然登记在一个陌生人名下；然后我又去了公公以前的工地，打听到他生前确实跟一些人有矛盾。

但最让我心惊的是，我在整理婆婆遗物时，发现了一沓欠条。借款人那一栏赫然写着“林志明”，数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最近的一张dated还不到一个月前。

我的手抖得厉害，婆婆说的“随时可能找上门的债主”，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些欠条吧？

正想着，门铃突然响了。透过猫眼，我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站在门口，正是视频里跟公公争吵的那个人！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那人却好像知道我在家似的，不停地按着门铃。

“周雨彤，我知道你在家。把东西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男人的声音跟视频里一模一样，“你要是不识相，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强压住心跳，轻轻挪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下看。楼下停着两辆黑色轿车，车旁站着几个壮汉。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志明发来的消息：“老婆，你在家吗？我有个朋友要上门拿点东西，你开下门。”

我的心凉了半截。这么说，志明果然跟这些人是一伙的？

也就在这时，门外的男人好像没了耐心，开始用力踹门。我想也没想，抓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抱起还在睡觉的小雨，从消防通道溜了出去。

走出小区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家，承载了太多温馨的回忆。婆婆每天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女儿牙牙学语时的笑脸，还有志明搂着我看电视的温暖，一切都要成为过去了。

但我不能回头。为了女儿，为了公公的在天之灵，也为了报答婆婆的信任，我必须逃离这个谎言编织的家。

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我给志明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对不起，我带着孩子走了。不要找我们。”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抱紧了怀里的女儿。窗外的城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我不知道前路会通向哪里，但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回头了。

一个月后，我和女儿在千里之外的小城市安顿下来。我用护士的职业资格证很快找到了工作，小雨也习惯了新的幼儿园。

但我总是睡不好，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全是公公临终前的样子，还有婆婆在病床上说的那些话。那个红色U盘，我随身带着，却一直不敢再看第二遍。

这些天，我总能在女儿幼儿园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带着墨镜和口罩，远远地望着我们。是志明吗？还是那些可怕的债主？我不敢走近了看，每次接了孩子就赶紧离开。

有时候我也会想，逃离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那些债主会不会找到我们？志明他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帮凶？公公的死究竟还有什么隐情？

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敢去想，只能带着女儿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飘零。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可能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所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如果婆婆在天有灵，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告诉我这些秘密？但我宁愿相信，这是她给我的最后一份关爱，是让我带着女儿远离危险的提醒。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摸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在想：这一趟逃亡之路，我们母女俩，还要走多久？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要把我们逼到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