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温州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小雨，心里堵得慌。

六年前我嫁给程子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嫁了个好人家。丈夫是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公公程大伟是退休工程师，婆婆张兰芳更是当了三十年的中学老师，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记得第一次去他们家吃饭，我还在为该怎么称呼他们而发愁。婆婆笑眯眯地端着一碗红枣炖雪梨走过来：“叫妈就行了，看你脸色不太好，这个去火。”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结婚后，我和婆婆的关系更是亲如母女。她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就连我偶尔任性发脾气，她也只是笑笑：“年轻人嘛，有情绪很正常。”

可最近这两年，我总觉得婆婆变得欲言又止。尤其是每次子健出差回来，她望着我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你说这是怎么了？”我问闺蜜王美玲。

她咬着吸管说：“可能是更年期呢？我妈那会儿也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我也这么安慰自己。直到那天早上，我接到公公的电话：“你婆婆。。。她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医院抢救。。。”

赶到医院的时候，婆婆已经昏迷了。医生说需要立刻手术，手术费要二十多万。子健正好出差在外地，电话也打不通。我一边安抚着已经六十多岁的公公，一边翻遍了所有的银行卡和存折。

“让我来吧。”子健的弟弟程子逸匆匆赶来，拿着存折去交费处。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婆婆的手术很成功，但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让我心里一沉：“阿晴，让子逸把你公公带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婆婆。她费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拉住我：“保险柜。。。家里书房保险柜的密码是940618，等我走后，你一定要当着你公公的面打开。。。”

“妈，您别说这种话！”我赶紧打断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听我说完。。。”婆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决，“里面有一些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这些年，我一直。。。”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给她倒水，可她却摆摆手：“阿晴，答应我，替我照顾好你公公。还有。。。对不起。。。”

“妈，您说什么对不起啊？”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嘴角，“您这么疼我，对我比亲妈还好。”

婆婆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下来。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后来的一周里，婆婆的病情时好时坏。子健终于回来了，看到母亲的样子，他愣在病房门口，脸色发白。

“妈。。。”他走过去，刚要说什么，婆婆就偏过头去：“你先出去，我累了。”

我从没见过婆婆用这种语气跟子健说话。更让我吃惊的是，子健居然真的转身就走，连一句挽留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婆婆一直在哭，可我怎么也追不上她。醒来时，枕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三天后的清晨，婆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料理完后事，我几乎虚脱。可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公公，我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爸，我去收拾一下妈的遗物。”我扶着公公坐下，轻声说。

公公木然地点点头：“去吧，你婆婆生前最疼你了。”

书房里还留着婆婆的气息。案头的教案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婆婆笑得那么灿烂，仿佛下一秒就会走出相框，给我端来一碗刚煲好的汤。

保险柜就在书柜后面。我的手微微发抖，输入密码：940618。

“咔嗒”一声轻响，保险柜门开了。

“爸，您来一下。”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公公拖着脚步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

保险柜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摞文件。最上面是一个信封，信封上是婆婆熟悉的字迹：“给阿晴”。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房产证复印件。这是一套位于市中心的三室两厅，房主赫然是程子健的名字。可我们不是一直住在郊区的小区吗？

下面还有一摞银行流水单。我随手翻开一张，瞳孔猛地收缩：每个月都有大额转账记录，收款人是一个叫赵倩的女人。

“赵倩。。。”公公突然开口，“你子健的初恋女友。”

我的手开始发抖。再往下，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报告上的日期是去年。还有一堆照片，照片上是子健和一个漂亮女人，他们中间站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啪嗒”一声，泪水滴在照片上。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最下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是婆婆的字迹。翻开第一页：

“2018年3月15日，发现子健和赵倩在一起。我的心都碎了，可是不敢告诉阿晴，她还怀着孩子。。。”

“2018年5月2日，阿晴小产了。子健连夜赶去赵倩那里，我真想撕烂他的嘴。。。”

“2019年8月，子健给赵倩买了房子。他挪用公司的钱，现在开始借高利贷。。。”

一页页翻过去，字里行间都是婆婆的心碎和无奈。最后一页写着：

“阿晴，原谅我的懦弱。这些年，我看着你对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却不敢告诉你真相。现在我走了，你要坚强。房产证和银行流水都在这里，足够你争取自己的权益。。。”

恍惚间，我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子健正站在那里，脸色惨白。

“你都知道了。。。”他喃喃地说。

公公突然站起来，指着儿子的鼻子：“你还有脸说？你妈这些年为了瞒着这些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她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看到这个家散。。。”

“爸！”子健跪下来，“我也不想的，可是赵倩她。。。”

“闭嘴！”我冷冷地打断他，“原来这就是你常年出差的原因？原来我小产后你连夜离开，是去找她？原来妈这两年的忧郁，都是因为你？”

“当时赵倩说她怀孕了。。。”子健还想解释。

“够了！”公公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你妈临走前一直念叨着对不起阿晴，原来。。。”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整个人向后倒去。

“爸！”我和子健同时扑过去。救护车的响声划破夜空，我站在医院走廊上，看着抢救室的灯，突然明白了婆婆临终前说的“照顾好你公公”是什么意思。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问问老天爷：这六年，是谁最对不起谁？是子健对不起这个家，还是婆婆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婆婆的信任？

病房里，公公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窗外的雨还在下，就像我心里流不完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