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11月,中科院院长郭沫若按照周总理的指示,请刚刚回国的钱学森到东北参观。建国之初,东北地区是我国最集中的工业生产基地,全国最大的煤矿、汽车制造厂、炼钢厂、炼油厂基本上都在这里。所以,党中央希望钱学森能够到东北实地去看一看,评估一下,以我国当时的工业实力以及技术基础,究竟能不能研究出导弹来。
当钱学森抵达哈尔滨后,他忽然想到自己有两位老朋友,此时正在哈尔滨的一所军事院校里当教授,于是提出要到这所学校看一看。而钱老所说的“军事院校”,正是前几年才刚刚建成的“哈军工”。参观结束后,钱学森对哈军工的教学条件感觉非常满意,但唯独一点,他认为有待解决,那就是外国专家太多了。那么,外国专家过多到底有何弊端呢?
当得知钱学森想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参观的时候,黑龙江省委的领导一下子做不了主。毕竟哈军工不像一般的大学,这所院校是一所军事院校,里面的很多实验设备在当时都属于军事机密。除了中央领导之外,任何人都不具备随意到这里视察的权利。于是黑龙江省委赶紧给北京送去了一份报告,请示中央是否批准钱学森的请求。
作为哈军工的校长,陈赓大将自然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一听钱学森要来学院参观,当即便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连夜从北京赶到了哈尔滨。第二天一大早,陈赓与学院的其他领导一同站在学院的大门口,迎接前来参观的钱学森。钱学森刚一下车,就见到一位戴着眼镜的军官和颜悦色地向自己走来,这人热情地和自己握了握手,之后笑着说道:“欢迎钱先生到我校参观!钱先生,我是陈赓。”
早在来的路上,钱学森就听说,这所学院的院长是开国大将陈赓。由于工作原因,陈赓平日都是在北京的总参谋部工作,所以当钱学森见到他亲自来迎接自己时大为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事务繁忙的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竟会为了迎接自己,连夜从北京赶回来。
陈赓一手为钱学森引着路,一面对他说道:“在先生来之前,我已经让学校将所有实验室、设备陈列室全都打开了,先生您尽管去看。”“不是说,里面的设备,有很多都是机密吗?”钱学森不解地问道。陈赓闻言朗声一笑,接着又说:“我们的这些设备,有很多都是在朝鲜战场上缴获回来的战利品。我们确实设立过一些保密条例,但那些只不过是为了不让美国人打探出我们底细而想出来的障眼法,只为向美帝国主义装些蒜。”
在陈赓等学院领导的指引下,钱学森来到了哈军工的教学区域,刚一下车,一座座高大宏伟的教学楼便映入眼帘。此时,一直站在钱学森身旁的哈军工副院长刘居英少将,细致地向他介绍道:“钱先生您看,这边是空军工程系,那边是海军工程系。”说着,刘居英又把手指向了不远处的那座建筑,说:“远处的装甲兵工程系,还有新建成的体育馆。”钱学森看了看,由衷地赞叹道:“真气派啊!就是在美国,也很少见到这么气派的建筑呀!”
当天晚上,陈赓等人特意准备了一桌酒宴,招待钱学森。酒桌上,陈赓借着向钱学森请教火箭知识的机会,问出了一个几乎所有中国人都想问的问题——“中国到底能不能搞出导弹?”一听这话,钱学森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中国人怎么不行?外国人能搞得出来,难道中国人就不能搞?难不成,中国人比他们矮上一截?”
1935年钱学森就来到了美国求学,师从当时的空气动力学家西奥多·冯·卡门,是创建喷漆推进实验室的主要人员之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参与了不少美国政府的机密项目。可即便如此,美国政府仍然在二战结束后怀疑起了钱学森的身份。尽管钱学森的朋友、同事、亲人都力证他的“清白”,可美国政府仍然判他“有罪”,并最终将他驱逐。在他看来,美国政府的种种污蔑就是对自己和中国最大的侮辱。所以,从踏上返回祖国的轮船的那一刻开始,钱学森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势要为祖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好扬眉吐气。
回到北京后,陈赓问身边的工作人员:钱先生对哈军工是否还有什么建议或看法?这位工作人员告诉陈赓:“钱学森先生对学校的管理以及实验设备都很满意,唯独一点,他觉得有必要改进。”“哦?什么地方?”陈赓追问道。“钱先生觉得,哈军工聘请的苏联老师未免太多了些。他发现,学校里的中国教师对苏联专家的依赖性很大,做什么事情都要征求他们的意见。钱先生觉得,这种现象对科学研究非常不利,会让我校的发展变得非常被动。”陈赓觉得钱学森说得很有道理,同时他也为钱学森拥有强烈的民族气节与自信而感到欣慰。
国家的崛起之路,离不开像钱学森这样有骨气、有志气的人才。为了祖国的崛起,钱学森开始了他白手起家般的科研之路。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几乎毫不具备研发导弹的基础。全国没有一家工厂能够生产出导弹所需要的精密零件,全国没有一处可供导弹性能测试的风洞,全国没有一处符合标准的导弹发射基地,甚至全国连一本相关学科的教材都找不到。
残酷的现实令钱学森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后来写道:“真是觉得做科学研究寸步难行,简直急死人……我不知道在艰苦的环境中奋斗、找出路,怎样白手起家。”没有办法,钱学森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从最基础的开始做起。1956年1月5日,力学研究所在北京正式成立,钱学森担任所长。当时力学研究所的条件非常简陋,总共四层的办公楼里仅设有一部电话,来电多时,钱学森免不了要楼上楼下地折腾几回,非常疲惫。而且研究所里的可用设备不多,唯一的一台计算机也还是手摇式的,这让钱学森既苦恼又无奈。
但钱学森有着异乎寻常的自律,他是研究所里最勤奋的人之一,每天早上7点30分准时到达办公室,通常比其他人早到半个小时。他常常奋笔疾书数小时之久,要不就是埋头研读技术专著,只有午饭和晚饭时才短暂离开一下。回国仅仅几个月,钱学森就成为国内最有声望的科学家之一,扮演起科学界和政府高层人士之间的联络员。当时的彭老总曾专门找来钱学森,一同讨论短程定向导弹的相关问题。
经过对东北这一段时间的考察,钱学森对中国的工业基础、技术水平也大致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结合实际,向彭老总保证:“300到500千米的近程导弹,其动力系统以及结构,有望在2年内解决。”当时,钱学森还告诉彭老总,导弹最关键的技术就是自控系统。把导弹往远了“扔”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难就难在,既要扔得远,又要扔得准。想要同时达到“远而准”这两个标准,优秀的自控系统必不可少,而这就是研发工作的重点、难点。
钱学森马上向彭老总列举了二战时期的各种实际例子,比如:德国当年就向伦敦发射了很多V-2导弹,但大多数都没能打到城里,这就是自控系统不过关造成的。彭老总对钱学森的话非常认同,当即交代给陈赓一项任务——让钱学森给高级干部们讲讲课,让大家“开开眼界”。当时,参加钱学森演讲课的,既有身着军服的元帅、将军,也有国务院的副总理、各部长。这些身经百战,一路从战争年代走来的老革命们,一听说钱学森要讲课,都兴致勃勃地来当“学生”。所以,钱学森的每一次演讲课,几乎都是座无虚席。
不久之后,钱学森就向中央递交了一份倡议书,请求建立一所航空和导弹研究所。而这个研究所,就是后来成立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第五研究院”建立之初,整个单位里唯一一个懂得研发火箭的,只有身为院长的钱学森。所以,钱学森立刻意识到了培训的重要性,马上安排工程学课程,为研究院里的科研人员“补课”。
科研人员的理论知识得到充实之后,实践操作又成了研究院的难题。当时全中国都找不到一枚像样的导弹,而想要研制出导弹,我们就必须找到一颗“真家伙”作为研发样板,不管它到底有多么落后。为此,中国政府希望能从苏联那里购得一枚导弹,并在此后就此事展开了谈判。钱学森那时也是中方代表团的一员,曾多次随团出访苏联。1957年10月,苏联卖给中国的两枚R-2型导弹被秘密运送到了第五研究院。这款导弹让当时的科研人员,有机会接触到现成的火箭系统,此后不久,中国导弹的研发工作便进入到了实质阶段。
从1958年4月开始,解放军便从各个单位抽调技术人员,充实第五研究院的科研力量。据统计,前后共有3000多名工作人员被抽调。苏联专家集体撤离后,中国的导弹研发事业一度陷入中断。尽管我们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实现自主研发导弹的愿望。但很快钱学森就发现,即使是照着苏联的导弹仿制一枚成品,其难度也是相当困难的。单就一个火箭引擎,就需要有14家工厂参与制造,其中涉及的工序更是超过了上千种;不仅如此,制造火箭的原材料,比如橡胶、铝板、不锈钢管等,第五研究院也很难获得。
无奈之下,钱学森只能选择“进口+替代”的方式解决原材料的问题,即:造不出来的选择进口,稀缺材料选择类似的替代。最后,研究院制造出来的仿制苏联火箭中,大约有4成的材料被替代,也正是因为替代材料使用的过多,所以才会让最后的成品有很多的缺陷。但好在,这两枚导弹最后还是成功试射了。两枚国产R-2导弹试射成功后,钱学森便带头开始中国第一款地对空弹道导弹的研发。后来,这款弹道导弹被正式命名为“东风”。
1966年10月27日,“东风2号”携带着我国自主研发的首颗核弹,在发射基地升空,飞向了800公里之外的茫茫沙漠。“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蘑菇云出现在了罗布泊的上空,中国人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核武器。中国核弹实验的成功令西方世界感到震惊,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核讹诈”就此成为过去。此后,钱学森又主持了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1号”的研发工作,为中国的航天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
与此同时,钱学森也为中国培养出了一大批航天科技人才。当年“东风2号”导弹试射失败后,钱学森在一系列的技术会议上,督促这些科研人员“杀出一条血路来”。根据学生们回忆,当时钱学森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美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中国人也一定能做到!我们中国人一点也不比美国人差!”这种无与伦比的民族自信,感染着每一位中国航天的科研人员,激励着他们一步一步迈向成功,并最终完成了中华民族的“飞天梦”!
1999年9月,钱学森被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