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是一部非常特别的电影。特别之处,一是在于用大规模点映的方式,事实上达到了提前上映的效果,从而让本来蓄势待发的新片《巨齿鲨2》以及仍然在期待票房突破的《封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个特别之处来源于内容。《孤注一掷》的前半段和后半段是有些割裂的,割裂的不仅是情节,还有气质。
导演申奥的上一部电影《受益人》还是疫情之前上映的,那也是一部有关于诈骗的电影。
而《孤注一掷》涉及的内容显然更宏大也更重要。尤其是上映前夕正好碰到了关于缅北问题的网络发酵,因此,这部影片来得似乎更加“当时”。
但这又造成了一个显性的问题。正如同我们看了很多同类题材影片一样,比如说反赌,如果将其中的细节以及呈现的效果进行过于细致的表现和渲染,可能会产生商业性的吸引力,反而让影片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孤注一掷》的前后半段是隐隐有这个问题存在的。我想说的是,其吸引力并不是显性的刺激元素,比如赌博的日进斗金,性感荷官的声色犬马一样,而是来源于节奏感。
很少有人意识到,《我不是药神》的前半段其实是一个成功学教材,程勇前半段穷困潦倒又最终逆袭的情节,是标准的爽文。因此前半段的商业属性满足了观众的情绪要求,后半段的情节走向文艺,又满足了观众的情感要求和主题升华的需要。
有人讲《孤注一掷》类比《我不是药神》,不仅是因为题材的相似性,以及相似的提前点映操作,和这种商业性与社会导向的处理,也非常相似。
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分清其中的商业元素和其本身试图带来的社会教益作用之间的区别,以及在影片所起的作用。
影片一开始的潘生,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大厂打工人,身怀技术实力却无法得到重用,于是转头其他公司,在路途中被人劫到诈骗集团中替人卖命。
影片中,通过一系列非常高速凌厉的镜头剪辑,呈现出一种资本主义勃发阶段的肆无忌惮、张扬狂放的节奏感,比如电脑屏幕和手机屏幕的快速剪切,手指和键盘的高速动作,如流水一样的货币、纸牌符号,性感荷官和被囚禁的叛逃者的对比等,呈现出强烈的视觉刺激和符号意像。
这种意像呈现出一种摇滚乐般的节奏感,这种节奏感我们能在很多影片中看到,比如早期的《社交网络》,包括《我不是药神》。但毕竟这是反诈片,影片必须呈现主角的反抗。
于是,我们发现当潘生每次挺身而出对抗反诈集团时,反而客观上破坏了影片的节奏感,并且他的反抗无一例外都被反诈集团发现并惩罚,观众这儿会产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恐惧感。
这种强烈的反差会让观众产生一种认同焦虑,即我到底是应该顺从前一种节奏感,还是顺从教益导向转向后者。在《我不是药神》中,是通过情节转折设置这一“断点”的,因为张常林的威胁和胁迫让程勇的“逆袭”之路戛然而止,又因吕受益的病重重新换起程勇的责任感以拯救病人,情感的逻辑线索是很清晰的。
而在《孤注一掷》中,这种情感线索的设置是若有若无的。在影片前半段中,通过三个板块,即张艺兴饰演的潘生,金晨饰演的梁安娜,以及阿天的遭遇,呈现被诈骗者的遭遇。而又通过潘生和梁安娜之间的互动,呈现了两人同为受害人而报团取暖、惺惺相惜的情谊。
但问题在于,这种情感线索的实质是不明朗的,因为两人之前素昧平生,如果仅仅是以同为受害人的同情,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其他人?而两人的互帮互助是不是建立在有一些好感,甚至爱情的基础上?这些影片都没有言明。
也许导演觉得这样写会冲淡影片本身的教益成分,但我们不要忘了影片中的阿天和小雨本身也是情侣。
这就牵涉到影片的一个核心理念,即我们何以被骗,又何以被拯救?
这就又要回到片中王传君饰演的陆经理的一句话:“不是我们恶,是他们贪。”
无疑的,骗术能够成功,一定是利用了人的某种本性。片中的每个人被骗,都有各自性格的弱点,比如轻信,盲从,自大,贪婪等等。
而现代技术的发展又进一步加强了这种对于人性弱点的把握和挖掘利用能力。于是我们看到,通过片中的诈骗集团,影片展示了一个骗术从低级到高级、从小范围到规模化、从慢到快的过程,这个过程通过蒙太奇等方式展示,直接刺激人的肾上腺素。
而这种快速迭代、正反馈的逻辑,跟当代资本主义自我增值的模式其实很相似。而导演也许意识到观众会做这样的联想,也时不时在其中加入一些暴力桥段,或者凄惨的剧情以提醒观众这是犯罪。
不过,我得说这样的设置可能并没有很好达到效果。主要问题就出在主角梁生的设置上。为了实现剧情中的梁生自我拯救和拯救他人的功能性作用,编剧给他叠加了很多buff,比如自带编程技能,比如反抗的意志,比如不低的情商等。
而这就造成了梁生这个人物的扁平化,他过强的属性与平常人拉开了距离,似乎他天生就是为了深入诈骗集团拯救他人而生的。而他也是三个主要被骗角色中相对最“无辜”的,是因为旅行中被人有意“劫持”,而不像其他两人还有“贪念”。
这样,最主要的角色的情境跟影片试图面对的大多数受骗者的情境就拉开了距离,即我们既没有那么强的工作能力,也没有他那样对自身贪念的管束能力,那么这部影片显然更多成为了一个本就是“人中龙凤”的青年历尽艰辛打败犯罪集团拯救众生的历险记式的故事。它对人性、对社会机制的挖掘浅尝辄止,对犯罪套路的模拟和揭破固然有一定意义,但这只是皮相上的。
而后半段执法人员的介入,又将剧情扭到了另外一个逻辑上,即“执法环境的复杂与坚定的信念的博弈”上。执法人员在面包车上被当地人围攻的场面,显然得到了《我不是药神》甚至《万里归途》的某些真传。而最后在体育馆里与犯罪分子的斗智斗勇,又令观众生出对人性复杂性的感慨。
而这依然没有摆脱商业逻辑。甚至各位演员饰演的角色,也与他们过往的经典角色有明确的传承性。王传君饰演的陆秉坤虽然是反派,但他“拉人下水”的功能与《我不是药神》中的吕受益实际是一样的(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而饰演阿才的孙阳上一部作品《过春天》,一样是一个管人头的小头目,也一样对手下的女员工发生了感情。
所以,《孤注一掷》真正的成功之处,恰恰在于它用自身的剧情,以及影片的发生逻辑演绎了一个资本主义从无到有、以小到大的自我增值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观众能收到的教益,主要是影片呈现的各种骗术的纤毫毕现、丝丝入扣。从情绪价值上,剧情节奏本身的强烈的肾上腺素的刺激当然足以支撑观众的观影热情。而从情感价值上,本片的主角“梁生”、“安娜”、“阿天”显然都离普通观众很远。我们必须意识到,对普通人伤害更大的,并不是影片中呈现的这种“极致的恶”,而是渗入我们大多数人生活中的那些不为人所意识到的隐形的“普通的恶”。也许这正是编导视图传递和表达的,但在影片的构成过程中,显然我们并没有得到如此的启发。
是潘生 梁安娜 不是梁生[笑着哭]
潘生明明去的是新加坡呀,怎么被绑到缅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