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嫌弃我蠢笨，在仿生人所定制了一个完美女儿。
这个女儿长相性格样样出众，最重要的是成绩极好。
有了她，我妈毅然决然地舍弃了我。
为了给她最爱的仿生人女儿过生日，妈妈把高烧的我丢在了荒郊野岭自生自灭。
生日宴会结束后，妈妈终于记起给我打电话：
「闹脾气也有个度，再不回来，你就别想再当我的女儿！」
我的灵魂飘在她身边，无声的落泪。
妈妈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死在她强行把我赶下车，丢在马路上的那天，死在残忍的人贩子手里，死的惨不忍睹。
后来，妈妈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发疯地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甚至把她最爱的完美仿生人女儿销毁为我出气。
做完一切，她终于在医院看到了重生的我。
可我却搂着新爸妈的胳膊和她擦肩而过。
「阿姨，你是？我不认识你。」
1
剧痛散去，意识回笼。
再睁眼，我看见了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躺在雪坑里。
一群残忍的器官贩子在我还没咽气儿的时候，生生地剖开我的肚子，摘掉了所有能带走的器官。
躺在地上的身体血肉模糊，像是留在案板上待估价的猪肉。
后来，他们把我的眼球也带走了。
“没死透的时候取下来的家伙价更高，这下发大了哈哈！”
这是我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我该哭喊，该惨叫。
可是我没有，许是眼泪早就流干了，我只是静静地飘着。
没想到终究还是飘回到了我最讨厌的地方。
云城的冬天真的很冷，大雪纷飞。
富丽堂皇的齐家别墅，此时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我的爸妈刚跟几位宾客寒暄完，脸色都不太好。
“齐颖是什么情况？”
我爸皱眉扫视一圈，才想起来一天都没看见我。
我妈冷笑一声，妆容精致的脸上都是厌烦和刻薄：“谁知道又到哪疯去了！我昨天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就给我甩脸子，一晚上都不回来就算了，现在连小雪的生日会都不来，传出去那些媒体不知道又得怎么写！”
“打小就没给我长脸过，现在还要给我丢脸，真是上辈子作孽摊上这么个讨债的！”
我不想听下去，因为原来，死去后灵魂也会感觉到心痛。
我想问她，妈妈，难道不是你着急回来给齐雪过生日才把我丢下的吗？
妈妈，你知道你走后，我经历了什么吗？
可灵魂发不出声音。
我只能仓皇的逃离这里。
可是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推着我靠近她。
原来连逃走，都是奢望。
于是我抬眼，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被掩饰的担忧。
我近乎愚蠢地想，妈妈，是你在牵挂我吗？
可是没有。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说起我时只有满满的失望，“学习不好脑子蠢就算了，性子还木讷迟钝，一点儿都不讨喜，现在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有时候我都在想齐颖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怎么就跟我一点也不像呢？”
我在一旁无声地说，我宁愿不是。
我爸扶住她的肩安慰，语气无奈：“看开些吧，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来报仇的，怪只怪我们命不好！”
我妈的脸上都是疲惫，可当她看见人群中央被众星捧月的齐雪时，缓缓绽开一个柔和的笑。
那是我从前做梦都想拥有的笑容。
“唉，要是小雪是我们亲生的就好了。”
身着公主裙的齐雪正在与几名贵妇人交谈，笑容甜美，神态自信大方。
我爸也露出笑容，看着这个让他脸上有光的女儿，冲我妈低声道：“说什么呢，小雪就是我们亲生的！”
2
宴会进行到高潮的时候，齐雪在中央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我爸妈在旁欣慰地看着。
与此同时，管家带来消息，齐雪的保送通知到了。
她以最好的成绩被保送到了妈妈当年上的那所顶尖名校。
众人对我妈又是一阵吹捧艳羡。
“啧啧，沈老师当年就是天才，齐小姐现在也这么优秀，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吗？”
“唉，要不外面都说沈老师是人生赢家呢，事业有成，婚姻幸福，连生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
更有眼尖的记者当场开始撰写新闻稿：“惊艳云城的‘天才母女’！”
我妈被人围着讨问教育方法，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嘴上还要谦虚：“哎呀，我们平常都没怎么管她的，可能就是自主学习能力强了点吧！”
而同样作为赞扬对象的齐雪，仍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真是完美的女儿。
仿生人，能不完美吗？
三年前，我十五岁，妈妈终于接受了我的确没继承到她的天赋的事实。
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她完美的人生有一个污点。
于是她去仿生人所，秘密定制了一个完全符合她的要求的女儿，起名齐雪，设定的年龄只比我小几个月。
最后再用身体不好自小在国外休养的理由，让齐雪名正言顺地成了我的妹妹。
齐雪性格温婉体贴，社交时长袖善舞，更别说她那碾压同辈人的学习成绩。
我爸妈都很满意她，满意到几乎忘了这是个仿生人。
我在人声鼎沸的宴会大厅漫无目的地飘着，听见有宾客问：“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没见齐家那个养女啊？”
是的，我对外的身份是齐家养女。
我妈把齐雪接回来后，便公开宣布这个女儿才是她当年怀胎十月生下的。
至于我，不过是她从福利院收养的可怜孩子罢了。
旁边有人讳莫如深地摇头：“唉那个养女，别提了，说起来我都替沈老师觉得不值！”
“就是就是！”提起我，众人的神情和我妈如出一辙的厌恶，仿佛提起了什么垃圾。
“沈老师说看她可怜才带回来抚养的，给了最好的资源培养她，结果呢成绩不好就算了，还不懂得感恩，三天两头气沈老师！”
“唉，老话说得真对啊，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那孩子的亲生父母指不定是什么人呢，还能歹竹出好笋不成？”
“那可不，你看这齐小姐，多优秀啊，一看就是沈老师亲生的！”
我妈看着从容接受记者采访的齐雪，越看越满意，眼里的骄傲快要溢出来。
“万里挑一，完美无缺，这才配做我沈曼的女儿！”
3
别人说这话或许是盲目自信，但我妈不是。
她出身名门，自小在学习上展现出超强的天赋，是云城有名的天才，一路跳级保送，考上国外知名大学，后来还在科研领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和我爸的联姻更是强强结合。
拥有这样完美人生的她，在怀上我时就笃定了某种的信念。
不，准确的说是执念。
我还没出生，她就给我起名为颖。
“我沈曼的女儿，必定也是天才！”
而这份强烈的期待，在我出生长大后，慢慢化为了泡影。
“这么简单的题，你连个第一都拿不了吗？”
“考个满分很难吗？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齐颖，下次如果还是第二名，家长会就让王妈给你去开吧，我沈曼丢不起这个人。”
随着我长大，她看着我的成绩依旧毫无起色，对我逐渐从挑剔嫌弃，逐渐变成了憎恶。
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怒气冲冲地冲进我的房间，掀翻了我给自己买的生日小蛋糕。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十三岁的时候都跳级到高中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
她怒不可遏地将一份报纸重重甩在我脸上，锋利的纸张划破了我的脸。
报纸上的标题醒目，“秘闻！走进豪门齐氏：完美母亲的不完美女儿”
我妈指着我，像是在看仇人：“丢人的东西！你根本不配做我沈曼的女儿！”
我甚至感觉，除了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不喜，我妈对我还有天才对普通人的蔑视和鄙夷。
完美主义的她接受不了我的平庸，接受不了我做不到最好。
所以才有了齐雪。
相较于我，她各方面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
就像现在，她接收完采访，缓步走到我妈身旁，面带担忧地问：“妈妈，姐姐还是不肯回来吗？”
我妈叹气，脸上都是恨铁不成钢：“说起她就来气，刚还有记者问起呢！真是丢人！”
齐雪立马牵起妈妈的手安慰：“妈妈，姐姐没来肯定是有事耽误了，您不要动气，注意身体。”
我在旁漠然地看着。
从三年前齐雪进入齐家后，我和妈妈的关系降至冰点，争吵的结局一般都是我夺门而出，几天不见人影。
每次我争吵后，齐雪都会出声安慰她，然后我妈会拍拍她的手：“幸好，妈还有你。”
这个完美的女儿，才是她认可的。
4
记者采访完齐雪，又来采访我爸妈。
“作为云城知名的豪门模范夫妻，如今女儿也取得了耀眼的成绩，沈老师和齐总有什么想跟对方说的吗？”
我爸妈互相挽着，相视一笑。
我妈笑容温婉：“感谢我先生十年如一日地爱护我，尊重我，支持我的学术事业。”
即便已经年过四十，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我爸西装笔挺，眉目间尚存几分年轻时的英俊，他看着我妈笑得宠溺，“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在场之人无不感叹一句伉俪情深。
我在旁边看着看着，就笑出来了，觉得讽刺。
我小时候那几年，他们刚结婚不久，感情其实并不好。
那时候我爸年轻，喜欢玩，是有名的阔少，经常几个星期不回家，报纸上的花边新闻也总是报道他又和某某女星出入酒店。
每当这个时候，我妈就会死死地盯着那些绯闻，神情恼怒，却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彼时我年幼不知事，只看到妈妈哭了，就焦急地用小手给她抹眼泪。
“妈妈别哭，小颖陪你。”
刚开始我妈还会抱着我大哭一场，可后来她烦了，只会狠狠地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都是因为你！你爸肯定是因为讨厌你才不回来！”
我摔在地上，胳膊膝盖磕出淤青，哇哇大哭的时候，她又会将我拽起来。
“要是你能像我小时候那么出色那么耀眼，你爸爸怎么可能天天在外面晃不归家？齐颖，你可是我沈曼的孩子啊！你能不能争点气啊！”
我妈一生顺风顺水，大学的时候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她挑了好久才选中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的我爸。
可她多骄傲啊，纵然我爸婚后在外莺莺燕燕不断，她也断不承认是自己的眼光出错了，选错了人。
所以她不怪自己，不怪我爸，只怪我不争气。
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天才母亲的光环、周围亲友老师的期待，让我从小就不敢懈怠。
“沈老师的女儿啊？那一定很聪明吧！”
为了这句话，我挑灯夜读，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几乎把自己往死里逼。
还不够好，再进步一些，这才哪到哪……
纵然我的成绩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但比起我妈妈当年，还是差远了。
我自责成绩不够好，就关在房间里整宿整宿地做题，错一道扇自己一巴掌。
“笨蛋！蠢货！蠢材！猪脑子！”
我学着妈妈，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咒骂自己，希望自己能聪明一点。
都是我不好，我再聪明一点，成绩好一点，妈妈就能满意了。
我用力地锤自己的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
我怎么就这么差！
后来我长大了，有脾气有棱角，和妈妈争锋相对，却依然困在童年的怪圈里，为自己得不到她的爱而辗转反侧。
这股自我厌弃，整整贯穿了我十八年的人生。
5
宴会完美结束，此时距离我死亡，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我看着我妈送完客，又看着她拿起手机，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喂，李老师您好，我是沈曼。”
“什么？齐颖今天一天没去学校？”
挂了电话的我妈一脸阴郁，气愤地跟我爸倾诉我的叛逆。
“连学也不上了！她要翻天啊？”
我爸跟着摇头，“逆女！”
我觉得好笑，每次都是这样，我妈怒骂指责我，我爸附和，最后齐雪出来当贴心女儿安慰劝导，然后他们又对着齐雪一阵夸赞和感慨，感慨不如曾经没生过我，感慨为什么祁雪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然后，一家人再次恢复其乐融融的景象。
仿佛已经成为一种固定模式了。
一个十八岁的女高中生，在寒风刺骨的冬天一夜未归，家和学校都不见人影。
就没有一个人想过，我会不会是出事了。
到了中午，齐雪去学校了，我爸去公司了，家里就剩妈妈一个人。
我初中的语文老师突然到访。
这个陈老师已经退休多年了，曾经也教过我妈，很受她尊敬。
谈话间陈老师问起了我的近况。
“小颖还好吗？她是我教育生涯中见过最努力的孩子了，虽然没有你当年天资卓越，但是心思细腻，性格稳重，若是好好加以引导，以后肯定能做出成绩的！”
陈老师笑容和蔼地说着，我妈却突然愣住了。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见对我的赞美，生出些许陌生之感。
心思细腻，性格稳重。
这还是她认识的我吗？
看着呆愣的妈妈，我兴奋地满屋子乱飘。
我笑出了眼泪，即使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凑近她耳边说。
“妈妈，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吗？”
你跳出母亲的身份，站在天赋的顶端，一次次用挑剔的眼光审视我。
蠢货、庸人、笨蛋，这才是你心中的我。
不过只是一瞬，我妈就恢复了我最熟悉的那种冷漠中带着鄙夷的目光。
她自然认为陈老师说的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她啊，我现在都不求她多出色了，能让我省省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老师皱皱眉，最终也没说什么。
将陈老师送出门，我妈才想起来她有礼物要送，匆匆上楼走进我的房间。
在一次争吵中，她扬言让我滚出家门，把我的房间改成杂物间，最后虽然没实施，但我房间什么都有是真的。
她打开房门，不可避免地就看到床上摊开的书。
走近一看，那是一份精心制作的旅游攻略，去往海城。
我妈因为我夜不归宿的郁气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出口，当即就跟我爸打电话。
“亏我们还惦记她，人家倒好，想着出去美美旅游呢！”
她礼物也不送了，只顾着跟爸爸指责我，说着说着还带了哭腔。
“我怎么会有这么没上进心的女儿，不挂心成绩就想着玩……”
我看着喋喋不休的妈妈，心中陡然腾起一阵心酸。
你真的不记得了啊……
那是四年前，一个朋友突然一脸兴奋地跟我说，她原本和她妈妈的关系也是剑拔弩张，但是一起去旅游了一次，有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回来以后就好多了。
她妈妈开始学会沟通，学会理解，甚至今天早上破天荒给她做了早饭！
那时我和我妈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么差，我一脸艳羡地听着，也难免产生了奢望。
回家后我问妈妈，能不能和她一起出去玩一次。
我妈只说了一句：“你考一次第一再说吧！”
我为了这句话拼命学习，后来也拿了一次第一。
我兴奋极了，精心挑选了海城作为目的地，又花了很多时间做了厚厚的一本攻略。
我幻想着，一次旅游能换来我妈一点点的爱。
可当我羞涩又期待地拿出我的成绩单，并提起这件事时，我妈却完全像忘了这茬似的。
“有这回事吗？”她脸上都是不耐烦，“不是，齐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考了一次第一特别厉害？特别骄傲？还想着出去玩？我告诉你，你这点成绩和我当年比差远了！”
那时她已经着手准备接齐雪回家的事了，根本不想理我。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有多失望。
妈妈，你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呢？
最终我留着这本攻略，也只是想高考完自己去一次。
可在她眼里，又成了十恶不赦的放纵。
6
到我死后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我妈在清晨醒来，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喂你好，对，我是沈曼。”
“什么？”
我爸问怎么了，我妈一脸无语地挂了电话。
“这年头的骗子骗术也太低了，竟然跟我说齐颖死了。”
“齐颖怎么可能死？她活得比谁都舒服！”
之后没几分钟，我爸也接到了电话，他们这才渐渐面色凝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