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川没记错的话，后院的水井旁边就有这样的湿泥，因为打水起来会溅到外面。
一般只有去过水井边的人，鞋上才会沾上这种泥土。
陆柏川走过去，说道：“让他去吧。”
火云司的人便给他让了路，书生很是惊喜，谢过陆柏川，急匆匆往外走。
陆柏川对其中一个手下说道：“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是去做什么？”
“是！”
陆柏川抬脚进了院子，见磊子他们几个站在康秀才身边没事干，便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几人风一样地跑过来，兴冲冲地问道：“三叔，有事吗？”
“嗯，刚刚出去的那个书生，你们认识吗？”
磊子点点头，说道：“认识的，他叫孟璋，平时跟康先生的关系还算不错的。”
陆柏川又问：“他有小厮在身边伺候吗？”
“有的啊，不过他的小厮今天好像不在，我到现在也没看见。”
磊子有些奇怪地挠挠脑袋，今天确实没看见那孟璋的小厮，去哪里了呢？
“走，带我去他住的地方看看。”
陆柏川背着手往里面走，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下毒之人，八成就是这个孟璋了。
磊子几个还比较单纯，闻言有些为难：“这样不太好吧？”
陆柏川认真道：“若他是下毒之人呢？”
“啊？不会吧？”
磊子瞪大眼睛：“孟大哥跟我们先生在一个班，还住在一个院子，平日里关系很不错的。”
“那他今天上榜了吗？”
“啊这，好像没有……”
磊子已经明白过来，但是想到之前他们过来这边玩，孟璋还会把自己买的糕点拿来给他们吃。
他们对这个孟大哥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陆柏川却一点都不惊讶，继续说道：“你们说他和康先生的关系好，今天康先生这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可有来关心过？还有，好端端的，他的小厮怎么不见了？”
磊子已经无话可说了，低着头带着陆柏川去孟璋的屋子。
孟璋的屋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倒是外间小厮的屋子看上去有些凌乱，好像是还在睡梦中就急忙起来出去了，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收拾床榻。
陆柏川走上前仔细看看，翻找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磊子说道：“三叔，他的包裹不在了，之前我们来过，他的包裹都是放在床头的，因为他说包裹里有些东西需要拿取，放在这里很方便。”
其他人看见，也是连连点头。
陆柏川把娄冲叫进来，吩咐：“去抓人。”
“是。”
康秀才和另外几个同住在院子里的人看见，也过来看热闹，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孟璋平日里跟他们关系都还挺好的。
但是今天，院子里头三个人都中举了，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没中。
另外一个是家里有钱，自己不爱读书，被家里逼着读的，平时也不用功，所以对于自己没中举没什么反应。
其他几人都是寒门出身，就想靠着科举改变命运，所以大家都很努力。
而今天孟璋没中举，大家还悄悄商量了一下，不要表现得太兴奋，让孟璋心里难受。
可当他们全都喝了茶水，肚子不舒服的时候，孟璋也没有前来问候过一句，一直在自己屋里没出来，刚刚又急匆匆出去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几个中了举的新科举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孟璋做的，但现在能查出来的证据全都指向孟璋，好像已经没什么好为他辩解的了。
康秀才也是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站在原地，好长时间没出声。
至于那些来贺喜的衙役，本来是来贺喜的，没想到喝口茶水就遭了殃，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只能等一会儿一起去看大夫。
门口本来有其他院子的人过来看热闹的，现在也都悄悄走了，有些时候，吃到不太好的瓜，是会倒霉的。
这个时候，何玖娘来了，怀里还抱着依旧在睡觉的狗儿。
陆柏川见状，急忙过去把儿子接过来。
何玖娘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初步确定下药的是同院的孟璋，心生嫉妒，水中投毒，已经派人去抓了，具体原因还要等审问一下才能知道。”
陆柏川回答，然后问何玖娘道：“你怎么过来了？”
“给病人们看完，知道这边还有中毒的，我就过来看看，省得这里这么多人还要往医馆跑。”
何玖娘叹了口气，这本来是个好日子，却闹成这样，那下毒之人真是歹毒。
康秀才是知道何玖娘平时有多忙的，见到何玖娘还抽空过来帮他，心中的愧疚更是溢于言表。
何玖娘假装没看见他那自责的表情，对中毒的一群人说道：“给我搬一张长桌子来院子里，然后一个个排队过来躺下扎针。”
这是让他们在院子里，躺在桌子上扎针？
众人一个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为了解毒，也只能这样了。
何玖娘见状，很是理解这些古人的别扭心思，说道：“院子里光线好，不容易出错，大家将就一下吧。”
“无妨无妨，有劳何大夫亲自过来给我们解毒！”
有一书生当即笑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没事，他们可以的！
何玖娘便点点头，让跟来的小药童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虽然他们中的毒是一样的，但因为体质不同，还有喝下去的茶水剂量也不同，所以每个人解药的剂量都不一样，何玖娘每看一个人都要开方子，单独抓药熬煮，就连扎针的穴位都不一样，所以很是麻烦。
才刚进行到第二个人的时候，之前跑出去的孟璋就被带回来了。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可以随便抓人吗？”
孟璋满脸的愤怒，看上去好像是被人冤枉了一样。
但大家已经听了陆柏川的分析，心中确定就是他在水中投毒，看到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同情。
“孟璋，平日里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
有个急性子按捺不住，站出来就质问孟璋。
孟璋却不肯承认，反而怼了回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下毒害你们了？”
“那要不是你下的毒，你怎么会吓得跑出去？还有，你的小厮去哪里了？难道不是做了亏心事心虚吗？”
急性子就是那个家里有钱，被逼着读书的书生吴杭，家里不缺钱的人，说话都很有底气，看见孟璋不承认，他甚至想上前打人。
好在，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孟璋眼神躲闪，继续说道：“他家里有事，跟我告假回去几日，今天早上刚走，碰巧罢了！”
他要是不露出这么心虚的一面，众人可能还会相信他的话，但见他这明显露馅儿的表情，大家心中都很是失望。
陆柏川却不想跟他胡搅蛮缠，直接说道：“把他按住，将左脚上那只鞋子扒下来，看看是不是和瓶中残留的药粉相似。”
“是！”
在场的书生们还是第一次见查案要扒人家鞋子的，见状急忙捂住鼻子。
倒是康秀才没什么反应，只是全程看着陆柏川他们查案，期间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看着。
他心中是悲怆的，至少对于孟璋来说，他还是把对方当成好友的。
因为在同一班上，几乎是一起上下学，有些时候孟璋有不懂的地方，也是他亲自讲解的，为的就是希望他们两人一起上榜，将来还有机会共事。
并且，考完试出来，孟璋一直觉得自己表现良好，这段时间都很开心的，反而是他，因为被作弊案耽搁，差点没能写完答卷，更没有发挥好，担心自己落榜，一直意志消沉。
除了几个娃，孟璋也是安慰他最多的。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中举的今天，孟璋竟然给他们这群人下毒。
他心中悲凉，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出神间，火云司的人已经从鞋面上提取了粉末与瓶子里的粉末进行对比，又拿去给何玖娘看了一眼，确定是同一种药粉，这下子，孟璋不管怎么狡辩，都是没用的。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吴杭冷哼一声，看着这个人，真是想上去给他两巴掌。
害别人也就算了，他一个没考上的为什么也被牵连？就因为他馋康秀才的茶水？
那茶可是陆大人两口子送的，在屋外都能闻得见茶香味，就算他家有钱，也不舍得买这么好的茶叶来喝，现在有机会品尝一下，他进去说两句贺词就能喝一盏，不蹭的都是傻子。
他就蹭一盏茶水，有错吗？
可就因为这个就中毒，差点没了小命，真是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
还有陆家那一群孩子，多好的一群孩子，要是都喝了茶水，还没及时发现，那得造成多大的惨案？
一想到这些，吴杭就气血上涌，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上去，往孟璋脸上就来了一拳。
孟璋本来还在想怎么为自己脱罪，一时没注意到吴杭挥过来的拳头，又因为被火云司的人擒住，根本没办法躲开，硬生生挨了一拳，脸都被打歪了。
他偏过头，吐出一口血水，突然就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了，咧着嘴哈哈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错，就是我给你们下了毒！”
“凭什么我这么努力的没考上，康成志这个作弊的却还是能上榜？”
“他明明就作弊了，为什么最后还能相安无事？不就是认识了你们这些所谓的贵人吗？”
“本来肯定是掉了的，但你们回来之后，他时常往外面去，可不就是在处理这件事吗？”
“表面上每天还多着急，实际上，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们以为我又是个傻的吗？”
“别人走歪门邪道都能考上，就我这样真正寒窗苦读十多年的，却怎么都看不到希望！”
“凭什么？你们告诉我凭什么！”
孟璋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龇牙咧嘴地开始吼，唾沫星子都要喷到众人身上了。
众人都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退，生怕被他波及。
康秀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没有作弊！”
“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你是认识贵人，人家是宸王殿下身边的红人，帮你不是轻而易举吗？呵呵呵，你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无旁骛，还不是虚伪的用人家送你的名茶待客！”
孟璋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康秀才受了打击，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吴杭站出来说道：“你这酸鸡还有理了是吧？康兄手上有好茶，拿出来待客，那是显得他大方有礼，难不成有好东西还得藏着掖着，生怕被认占了便宜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小肚鸡肠小家子气！”
“考不上是你自己没本事！咱们这小院子里的几个人，除了我家稍微有些家底，谁不是寒门出身，今天可不止是康兄考上了，另外李兄和刘兄也考上了，难不成你要说他们两个也是找了什么贵人的关系？”
“再说了，人家康兄学问本来就比你好，你一天到晚举着个本子向人家请教学问，人家什么时候没搭理你？你这就是忘恩负义的黑心肠，自己没本事就只会怪别人优秀！我怎么这么倒霉，竟然会跟你这样的疯子住在一起这么几个月！真是晦气！”
吴杭虽然学问做得不怎么样，但正义感爆棚，性子爽朗，大家都还挺喜欢跟他来往，最重要的是他家世好，却从不摆架子，相处下来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康秀才本来听着孟璋说那些话，还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做错了，但是听吴杭这么说，心中瞬间好受了不少。
是啊，他把名茶拿出来招待客人，只是想着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跟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喜悦，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怎么到了孟璋口中，就成虚伪了呢？
“你们！你们肯定是看康成志攀上了贵人，所以这会儿便不管不顾地帮他说话！怎么，你们以为他能攀上的贵人，你们也能攀得上吗？别做梦了！你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