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利用军调部的有利条件，发展了一些国民党要害部门的情报人员，向党组织提供了 国民党军队进犯解放区的许多重要情报

李克农在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

当时调到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工作的，大都是我军优秀的军政干部，既有 长期斗争经验，也有较好文化修养，但是他们参与军事调处这种特殊斗争，尚属 首次，如何进行，心中没底。所以他们到达后，叶剑英都亲自会见他们，然后由 父亲分别谈话，详细交代任务与具体工作方法。

陈叔亮是北京人，辅仁大学毕业，又曾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研究生，在北平、天津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他到执 行部报到后，父亲与他谈话，态度亲切，询问了他来前的思想准备，又介绍了当 前形势。

告诉他：“蒋介石这一时期下了不知多少命令，指示他的将领极力收编 各地伪军，抢占地盘，使通过谈判取得的和平局势遭到破坏，出现全面内战的危 险。所以执行停战，总会有斗争，有团结，要以斗争求团结。停战小组的决定和 向总部的报告都必须三方协议，不能达成一致的问题和情况，各自打各自的报 告”。

然后，派他担任济南小组的中共代表，只带一名警卫员以副官名义，前往 山东执行任务。完成任务后，陈叔亮回到执行部，先后担任中共代表团秘书处 副处长、处长。

1946年3月，有一天下午，父亲把秘书处冯铉处长与陈叔亮副处长找去，高兴地告诉他们：“好消息!大特务头子戴笠死了!”

他们问：“哪里的消息怎么 死的”

父亲说：“电台收听到的。他和一些特务从北平飞往上海，在南京附近飞 机失事摔死了”。

父亲请他们“赶快买酒庆贺!”陈叔亮立即上街，买回两瓶竹叶 青与几样小菜。父亲把二楼的代表团人员全都召集到他的房间，又把服务员也 叫来，要她通知厨师弄几个冷盘下酒，还故意让她转告厨房，说有一个好消息、 大新闻，那个作恶多端的大特务头子戴笠摔死了，我们要好好地庆贺一番。

那 个服务员哭笑不得，只得从厨房端来四个冷盘，十几个酒杯。父亲请大家坐好， 斟酒，然后举杯大声地说：“为国民党大特务头子戴笠的摔死干杯!”

同志们高兴 地干杯后，父亲又说：“我们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为中国少了一个坏蛋而高兴! 戴笠这个坏蛋做的坏事太多了!”

抗战胜利后，戴笠效忠蒋介石，积极反共，而且阴险恶毒，手段凶残，迫害共 产党人与进步人士的罪行，简直无以数计。他深得蒋介石的信任与器重，经常 乘坐专机到处飞行。

1946年3月16日，戴笠乘坐一架C-47 型222号专机，从 北平出发，计划飞往重庆，向蒋介石献策，成立全国警察总监部，由他兼任警察 总监，加强全国警察系统的反共活动。

起飞时，天气不好，飞行人员建议稍等， 可是戴笠非常主观，仍然决定起飞。由于雨下得太大，在天津住了一夜，第二天 准备先飞上海再转飞重庆。飞机到上海时，雨大不能降落。转飞到南京，那里 也在下雨，能见度差，机场勉强同意降落，结果飞机撞在江宁县板桥镇南面的一 处山上，机毁人亡，更因那天阴雨不停，无法搜寻，戴笠的尸体三天后才被发现。

父亲知道戴笠的情况，也了解他只是蒋介石的一个帮凶，他摔死了，还会有 别的帮凶顶替，斗争不会停歇。但是，在国民党统治的北平，借庆贺戴笠摔死为 题，公开揭露国民党特务的反革命罪行，可以伸张正义，赢得民心，打击国民党 特务的嚣张气焰。

那一晚，父亲与同志们开怀畅饮，兴高采烈，翠明庄楼内的特 务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心中苦涩，却说不出口。

1946年上半年开始，国内局势相当微妙，国民党蒋介石表面上高唱和平，实 际上磨刀霍霍，局部地区的军事磨擦不断，大规模的暴风雨即将来临。父亲展 望形势发展的前景，在隐蔽战线上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新的较量。他利用军 事调处执行部的有利条件，在北平、天津与东北地区建立情报组织，侦察蒋介石 发动内战的阴谋诡计，为配合解放军进行自卫反击，打下了良好基础。

在不长 的时间里，就在国民党军队第十一战区长官司令部等要害部门，发展了重要情 报人员，其中有：

第十一战区长官司令部一处少将处长谢士炎，军法处少将副处 长丁行之，

二处少校参谋石淳，代理作战科长朱建国，北平第二空军司令部参谋赵良璋等。

他们表现突出，及时向党组织提供了国民党军队 进犯华北解放区、特别是进攻张家口的作战计划，先后成为 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1946年8月初，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指示 作战处长谢士炎，拟定进攻张家口的计划。谢拟好后，送请 孙连仲司令审查，不久，获得孙的批准。

但在计划尚未下达 作战部队之前，谢士炎已将这个计划交给联络员彭华，再由 彭华送交叶剑英、李克农。谢还写了一份反击国民党军队进 攻的作战方案，提供华北地区解放军参考。

父亲把谢士炎的 情报迅速送到中共中央，周恩来十分重视，立即转给晋察冀 军区聂荣臻司令作好应战准备。同时，复电称赞谢士炎是对 党忠诚的好同志，还嘱咐说，为了保密与安全，以后只要提供 情报，不必写反击的方案。

谢士炎还提供了国民党特务在解 放区设立秘密电台，以及美国为国民党政府拟定的训练特种 部队的计划；朱建国、丁行之、石淳等，也及时提供了国民党 第十一战区的许多重要情报，配合华北解放区准确、有力地 进行了自卫反击。

李克农在 北平军事 调处执行 部期间发 展的我方 情报组织 成员。

其 中有：国民 党第十一 战区长官 司令部少 将作战处 长谢士炎、 军法处少 将副处长 丁行之、二 处少校参 谋石淳、代 理作战科 长朱建国、 北平第二 空军司令 部参谋赵 良璋等 。

他们先后 加入中国 共产党，配 合解放战 争，及时准 确地提供 了重要情 报，受到党 中央的嘉 奖。1947年， 他们不幸 被捕，坚贞 不屈，后被 蒋介石下 令杀害。

建 国后，为纪 念他们，在 南京雨花 台设立了 五烈士墓

从9月29日到10月12日，国民党第十一战区从东线进 攻张家口，第十二战区从西线进攻张家口，晋察冀军区根据 获得的情报，在张家口、怀来、大同一带布置防御作战，歼灭 国民党军队20000余人，并在平绥铁路东段与平汉铁路北段 打击国民党军队，赢得了重大胜利。激战进行时，傅作义组 织国民党部队从北面偷袭张家口。

10月11日，我军撤出该 市，部署新的战斗计划。整个战役中，我党我方情报工作受 到党中央的好评。延安来电告诉父亲“从今春以来，你们的 情报工作已建立很好的基础，获得很大的成绩，起到很大作 用，很有发展前途”。

军事调处执行部是国、共、美三方直接接触的焦点地段， 几乎任何事都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可以说，军调处无小事。

1946年5月，秘书处副处长陈叔亮与他的女朋友康岱莎向组 织提出结婚报告。康岱莎出身于四川省一个富有的知名家 庭，抗战初期奔赴延安参加革命。她与陈叔亮认识并相爱，但因工作调动，1939年3月两人分开，各处一方。周恩来、邓颖超了解情况后， 于1946年3月，将康岱莎调到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工作。康岱莎的父亲康心 之还给女儿带来一笔经费作为嫁礼。

父亲与叶剑英委员关心他们的婚姻大事，两位领导商量后，父亲告诉陈、康 说，组织上准备为他们举办一场适当规模的共产党式的婚礼。

陈叔亮不大理 解，表示在这种环境下，大家工作紧张，莫如我们买些糖果，内部请同志们吃点喜糖就行了。

父亲说：“不。正因为我们今天是在北平军调处，你们在这里、在 重庆都有一些上层社会关系，我们要使人们知道共产党在婚姻问题上是郑重严 肃的，这样做会有好的社会影响”。

于是，父亲与他们商量，把康心之先生带来 的钱，一半捐赠给被国民党军队围困在湖北的新四军第五师。他们都表示，这 虽是杯水车薪，但表达了新婚夫妇的心意，有着积极影响。

5月25日，婚礼在北京饭店楼上礼堂举行，代表团人员几乎全部参加，还请 了一些亲戚与社会知名朋友。

叶剑英主婚，罗瑞卿代表新娘家长，父亲代表新 郎家长。仪式由父亲主持并讲话。他强调指出，今年新郎35岁，新娘27岁，他 们是为了革命事业，把个人的恋爱放下，才推迟了结婚。

这桩婚礼传出去后，在 北平、重庆等地都产生一些影响，报纸上也有反映。重庆的一家报纸说：“康心 之左右为难。因为康岱莎的姐夫张平群是国民党的发言人”。

1949年建国后，父亲任外交部副部长，陈叔亮、康岱莎夫妇也在外交部工 作。陈叔亮曾先后担任中国驻柬埔寨王国、驻罗马尼亚大使。

1990年4月，他 送我一本《陈叔亮诗稿》,内有一篇1986年写的《怀念克农同志》,诗文如下：

革命艰难路百通，早年卫党建殊功，

调处执行深教诲，温浸 化雨暖春风。

知人善任辉开拓，履险居危贯始终，

情保毕生心瘁 竭，优嘉胆识赞周公。

那时父亲已经逝世24年，叔亮同志还怀着这份深情，令我十分感激。

另一件看似小事，其实也很有意义。中共代表团在翠明庄的伙食，开始不 错，早晨牛奶、面包、点心，或者是豆浆、油条，中午与晚饭均为四菜一汤，饭后还 有水果。随着谈判气氛的变化，斗争激烈，代表团的伙食越来越糟，直线下降。 同志们对此不满，议论纷纷。

父亲认为这不单纯是伙食问题，而是通过伙食反 映出的政治斗争，应该给国民党方面一点教训。按规定，军事调处执行部三方 代表团的生活费用，都是使用庚子赔款的钱，由国民党“励志社”所属单位“战地 服务团”统一负责，安排供应。这种变化，显然是国民党方面有人捣鬼。

一天，父亲来到餐厅，当着许多就餐人员，把翠明庄管理伙食的国民党军官 叫到面前，严肃地责问：“代表团工作人员的伙食标准，一天是多少钱?”

对方答 复了。父亲又指着摆在桌面的饭菜，大声地追问：“那么,你看看，他们现在吃的 实际伙食标准是多少?与规定的伙食标准相差多少?”

事实明显，这位国民党军 官心虚胆怯，支吾地说：“大概，唉，大概相差不多吧”。

父亲更加严厉地喝问：“到底相差多少”

吓得那个军官只管低头哈腰，说不出话。父亲指着他用抗议 的语气说：“你们这样做是有预谋的，这是严重地违反了停战协议，违反了三方 规定的伙食标准，是贪污!是克扣军饷!”

那位军官连声道歉，说：“请将军息怒! 我一定追查此事。我保证今后一定按照标准把膳食办好”。他又面向就餐的代 表团人员表示歉意，连说：“请各位长官海涵!请各位长官海涵!”

国民党军官狼 狈不堪的样子，引起同志们一片笑声。果然，从第二天起，伙食明显改善，又恢 复到开始阶段的状况。

“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有人说：“军事调处执行部是世界历史上一个最奥妙的组织”。国民党、共 产党发生军事纠纷，美国来调处停战。蒋介石武力消灭共产党的决心从未改 变；共产党维护人民根本利益的方针始终不渝；美国貌似公允，背地里扶蒋反 共，干预中国内部事务。

即便马歇尔将军出于正义感，有时对国民党不满，多次 向蒋介石提出批评建议，也根本无济于事。无法调和的矛盾，注定了军事调处 执行部最终失败的命运。马歇尔将军对此早有预感，已作好了回国的打算。

1946年12月24日是圣诞节。当晚8时许，北京大学女大学生沈崇路经东 长安街，突然被美国海军陆战队伍长威廉士 ·皮尔逊、下士普里查得两个人，武 力架到东单广场蹂躏强奸。

这起恶劣事件发生后，国民党中央社与北平警察局 压着稿件不准见报。几家报纸坚持正义，把这起强奸事件连同国民党封锁新闻 的情况一起刊登出来，立即引起北平各大中学校与广大市民的极大愤怒。国民 党当局又无耻造谣，污蔑沈崇同学是“延安女同志勾引诱惑美军，造成事件”。

北京大学女同学首先集会抗议美军暴行，当学生们开会研究下一步抗议行动 时，国民党派了一百多名特务，手持棍棒，腰挂手枪，闯进校园，撕毁标语、墙报， 又打又砸又抓人，威吓学生说：“胆敢游行，机枪对付!”

这种做法，使原本的刑事 犯罪，变成政治事件，更加激起全国各地民众的强烈愤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 学生带头罢课，几十名教授表态支持，其他大学纷纷响应，12月30日开始，北平 全市举行抗美暴行的大游行。

上海、南京与全国其他城市都举行了大规模的示 威游行，高呼：“反对美军暴行!”、“美军立即滚出中国!”、“美军不走，内战不 止!”要求惩办肇事的美军人员，并把美国军队从中国撤出去。

1946年12月的最后一天，是马歇尔将军66岁诞辰。他已在中国过了两次生日。这几天，他身体有病，正卧床休息。

“沈崇事件”使他非常生气。他原以 为此事是否与中共有关，后经过司徒雷登调查了解：

沈崇，19岁。福建人，祖父 是清朝的两广总督，父亲是南京政府交通部官员，母亲是著名翻译家林琴南的 亲戚。她本人住在王府井八面槽甘雨胡同14号表姐家中，与翠明庄方面没有 任何关系。

真相大白，促使马歇尔下决心离开中国，他给朋友艾森豪威尔发了 密电。

1947年1月6日，杜鲁门总统宣布任命马歇尔为美国国务卿。

1月8日 傍晚，马歇尔在南京陪陵机场乘C-54 型豪华客机飞回美国。那天，前来送行 的人不少，夜色中，马歇尔显得消瘦憔悴。他自嘲地表示：我在中国完成的唯一 任务，就是给我的副官考伊上校和南京金陵大学的一个女学生主婚。

1月21日，马歇尔抵达华盛顿，宣誓就任美国国务卿。

1月29日，美国国 务院发布公告，宣布美国决定结束与三人小组及军事调处执行部的联系，并尽 快撤出美方人员。

2月21日，叶剑英率领最后一批中共代表团人员，乘坐两架 美军运输机从北平飞回延安。离开前，叶剑英在北京饭店发表声明说：“我离开 北平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几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2月7日，中国共产党代表 董必武率领留在上海、南京的我方人员，分乘四架飞机返回延安。国民党的张 治中、邵力子，民主同盟的罗隆基、叶笃义到机场送行。

张治中对董老说：“我是 给你送行的”。

董必武回答：“两三年以后，我们要到北平去了，到那时候，我们 要来接你，你就要变成客人了。”

这些告别语言，显示出共产党人光明磊落的胸 襟与正义事业必胜的信心，两年后，果然得到事实发展的验证。

轰动一时的军事调处执行部，悄悄结束了使命。因为国民党蒋介石在全国大打内战，同时加紧迫害共产党代表与进步人士，根据中共中央指示，父亲安排了代 表 团 的 相 关事务之 后，于1946 年 1 0 月 1 日，提前撤 离北平，返 回延安，迎 接新的战斗 任务。

叶剑英(右)与李克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