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城南》唐·李白
去年战桑乾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然。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唐朝名将王忠嗣打了一场桑干河之战,另一位名气更大的将军——高仙芝则千里奇袭帕米尔高原,打败强大的吐蕃以及吐蕃控制下的小勃律(约今克什米尔巴基斯坦实际控制区)。
后人读这首诗,更多的关注这两场战争,很少有人注意到李白在诗中提到的一个地名——条支海。诗中写道:“洗兵条支海上波”,说明“条支海”是一片水域,可能是海洋,也可能是湖泊。这个条支海在哪里呢?争议就很大了。
一、所谓条支海是唐朝在西域及其以西湖泊的统称,并不存在单独的条支海。
二、伊朗和伊拉克的波斯湾沿岸。
三、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西南的加兹尼,附近有两个湖泊。唐朝在加兹尼设条支都督府。
四、吉尔吉斯斯坦最大的湖泊,曾属我国的伊塞克湖,当时称为热海。
五、哈萨克斯坦东南部,曾是我国与沙俄界湖的巴尔喀什湖。
首先,条支湖确实存在,第一条被否掉。波斯湾?唐朝的势力并没有抵达到波斯湾。如果唐朝能控制波斯湾,吐蕃也不敢屡次进攻唐朝了,都快被战略包饺子了,第二条也否掉。阿富汗加兹尼附近是有两个湖泊,但面积并不大,以李白作诗中的豪迈风格,把丁点大的湖水写成“海上波”,也不符合李白的诗风。最有可能的是第四条和第五条。伊塞克湖在唐朝处于西域的中间位置,而巴尔喀什湖则是唐朝在西域西北方向的的界湖,唐人随时可到。
高原明珠伊塞湖面积6330多平方公里,平均深度约279米,符合李白诗“海”的特征。巴尔喀什湖面积是伊塞克湖的约三倍,1.82万平方公里。虽然巴尔喀什湖非常狭长,平均水深还不到10米,而且东咸西淡,但巴尔喀什湖西南端较“胖”,也符合李白诗“海”的特征。
条支到底在哪,和李白的出生地有很大的关系。李白出生在哪里?有很多种说法,主要来说有四点:一、蜀(四川);二、陇西;三、山东;四、西域之碎叶城(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自从第四点被提出之后,李白生于碎叶便为大多数人所认可。李白的堂叔李阳冰在作《草堂集序》时便说:“李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世为显著,中叶非罪,谪居条支。”这里的条支,很难相信是指伊朗的波斯湾沿岸。
而比李白稍晚的唐朝大臣范传正在给李白写的碑文中提到:“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流离散落,隐易姓名。”碎叶城的地理位置已经确定,也就是说,这里所说的条支,应该是在巴尔喀什湖以南、伊塞克湖北的广大区域。换句话说,条支海,要么是伊塞克湖,要么是巴尔喀什湖,二湖必有其一。
有这么一条证据。《新唐书·西突厥传》提到,隋文帝开皇三年(公元583年)时,突厥分为东突厥和西突厥。刚分家的时候,西突厥占有汉朝乌孙国的故地,“(西突厥西境)西有雷翥海。”乌孙国的西境最大的湖就是巴尔喀什湖,而乌孙国并没有控制过面积更大的咸海。所以,可以认定这个雷翥海,也就是条支海,是指巴尔喀什湖,而不是西突厥后来控制的咸海。对于巴尔喀什湖,虽然已被沙俄割占一百多年,今又属哈萨克斯坦,但由于历史等因素,国人对巴尔喀什湖并不陌生。
条支海可以确定是巴尔喀什湖。而唐朝确实有一个条支都督府,但条支都督府设于西突厥被唐朝灭亡之后,治所在阿富汗的加兹尼,距离巴尔喀什湖非常遥远。西突厥最后一位可汗是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而阿史那贺鲁曾归服唐朝。在阿史那贺鲁叛唐之前,他还当过隶属于安西都护府的瑶池都督府都督。而这个瑶池都督府,其实就是“条支都督府”之间,因为“条支”和“瑶池”是同音另译。瑶池都督府设于唐太宗人生中的最后一年。
也就是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都督正是阿史那贺鲁。唐太宗设瑶池都督府的意思,是希望阿史那贺鲁利用自己在西突厥的威望和人脉,把西突厥各部团结在唐朝的羁縻统治之下,不要生事。而阿史那贺鲁却利用了唐太宗的这点考虑,打着瑶池都督府的旗号,为自己在条支区域招兵买马,为谋乱作准备。
听说唐太宗驾崩了,野心勃勃的阿史那贺鲁于高宗永徽二年(公元651年)准备袭击西州(治今新疆吐鲁番)和庭州(治今天新疆乌鲁木齐东北)。阿史那贺鲁不从,最终扯旗造了反,自称西突厥沙钵罗可汗,控制了西域相当部分区域。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唐朝撤销了瑶池都督府的建置。六年(公元655年),高宗派名将程知节(程咬金原型)讨伐阿史那贺鲁。
唐朝用了三年时间,至显庆三年(公元658年)活捉阿史加贺鲁。
四十年后,高宗的老婆武则天在圣历年间(公元698年至700年)又恢复了瑶池都督府建置,以隶属于西突厥的突骑施首领乌质勒为新的瑶池都督。第一次设瑶池都督府,治所已不可考,但第二次设瑶池都督府,治所非常明确,就在与李白纠葛一生的碎叶城。考虑到第一次设瑶池(条支)都督府是为了唐朝更好的控制条支海附近区域,所以第一次的治所应该不会离碎叶太远,否则就名不符实了。
巴尔喀什湖在李白那个时代称为条支海,有时也称夷播海,是西域重要的水源。尤其是伊丽河(伊犁河)从天山脚下,一路向西,形成了伊犁河谷。
进入今哈萨克斯坦后,依然是河谷地形,最终沙漠地带汇入巴尔喀什湖。这一区域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是西域各方争夺的重点区域。可惜的是,清穆宗同治三年,刚平定太平天国起义的清廷元气大伤,根本无力抵抗贪婪的沙俄。1864年10月,沙俄强迫清廷签订了不平等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割占了巴尔喀什湖以南约44万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诗仙李白狂歌的“洗兵条支海上波”,已成历史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