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眉清目秀，却屡遭村长侮辱。她丈夫被村长陷害进了监狱。她逃离家乡为了活命，无奈只好同外县一个单身农民一起生活。她悲惨的境况，哪一天才可终了……

谁听说过离婚举行典礼？谁见过离了婚还去照相？人们常常见到的是，两口子离了婚,伉俪变仇敌，夫妻成路人，或恶语相加，或拳头相对，过去的结婚照片也在撕扯得粉碎，甚至踏上一只脚而后快，哪见过举行离婚典礼、摄下离婚照这样的怪事儿？

然而，在川北大山深处的金岭村的的确确出现了这种奇闻怪事：一对中年夫妇离婚，举行了浓情蜜意的离婚典礼，照了张相依相偎的离婚照。

这不是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而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事儿。

看，这是一座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的刚修缮一新的农家小院，院坝里挤满了人，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村民、有干部，还有小学校老师。人们用新奇的眼光注视着堂屋里，连那西边山头上的夕阳也探着脑袋看希奇，还乐呵呵地喷出万朵金花，洒了满天红霞。

堂屋里布置得整洁雅致。主持典礼的人是个村小学教师，他高声大嗓宣布:“离婚典礼开始，即将分手的伴侣就位。在众目注视下，在录音机播放的音乐声中，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女走到堂屋正中站定。那男的约摸三十八九岁，憨厚朴实的脸上充满眷恋之色，那女的三十四五岁，一张俊秀的脸面带着依依难舍的神色。主持人说：“离婚者互相握手致意。互致分手词。”

那男人上前握住女人的手，深情地说道：“贞，我不会忘记你的，祝你未来幸福!”那女人扑进对方怀里，哽咽道：“吴大哥，要，要不是……我，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呀!”

呵，情依依，意切切，人们被感动了。同时，人们也感到奇怪，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这一对伉俪情深的中年夫妻如此恩爱，难分难舍，那就应该白头偕老呀，为什么要离婚呢？是什么原因使他俩突然分手？

要解开这个“谜”,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金岭村并非岭岭铺金叠银，恰恰是个出了名的穷山村。过去吃粮靠救济，用钱靠贷款。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在一个个泥不包铧嘴的红石谷山包上，村民们披星戴月精耕细作，也仅够温饱，户无节余。因此村里的小伙子娶不起媳妇，三四十岁打光棍有的是。

在光棍群中，数吴老汉家最穷。三个儿子是三个光棍。老大老二熬不住，老汉含着眼泪送哥俩到外乡去当了上门女婿。老小吴永贵三十多岁了，仍然讨不上媳妇，吴老汉时常唉声叹气，后来因此而怄气成疾，两脚一伸就离开了人世。

三年半前的一个岁末的冬日，好心的邻居汪二嫂给吴永贵上门提亲来了，吴永贵一听便心灰意懒，说道:“谢谢嫂好意，过去来提亲的不知有多少个都因为我家太穷没有一个说成。我也死了这条心。”二嫂道：“这一次可别翻老皇历啦。那女子并不择家道好坏，她说只要人品好，忠厚老实就行。人，我已带来，你们见见面，谈一谈，如何？”

“好吧。”吴永贵抱着侥幸的心理点点头。

果然，一会儿，汪二嫂带着一个女子顶着风雪，破门而入。

吴永贵抬头一看，见这个女子三来岁,瓜子脸，大眼睛，头上蓄着齐耳短发，穿一身补疤衣服，面带菜色；愁容蹙眉。那女子进了屋后，在火炉边挨着吴永贵坐下。吴永贵从未和女人挨得这样近，便脸儿红了，很不自然地向一旁挪了挪身子。那女子看见他这个憨厚的样儿，心里已有了几分好感，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吴永贵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大妹子若不嫌弃我家穷，那就留下来住几天吧。”

那女人朗声道:“吴大哥，穷有啥子来头，只要勤扒苦做，未必连嘴巴都敷不住。”吴永贵听了高兴了，附和道：“你说得对，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勤扒苦做，穷是可以改变的。常言道：‘人心齐，土变金。’”

那女人又说：“不过，我也对你把话说清楚，我是结过婚的人，屋头还有两个娃儿，是由于……”说着，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吴永贵立即表示并不嫌弃，结没结过婚没关系。从对方话里，他知道她有一段不幸遭遇。怕触动痛处使她伤心。也再没多问。坐在一旁不吭声的汪二嫂见二人谈得融洽，知道事情有望，便告辞出来。二人笑眯眯地把这位好心的邻居送出了门。于是，这一对苦命人结成了一对患难夫妻。

过了一段时间，吴永贵了解到这女子果然有一段令人同情的不幸经历。那是婚后月余的一个晚上，那女人哭着向他叙述了自己的身世。她的血泪叙述令闻者心惊。

原来，那女子名叫秦淑贞，家住邻县，八年前和一个名叫杜贵川的小伙子结了婚。夫妻恩爱，生了一儿一女。有了儿女，小两口长相守，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㮩的田园生活。

20世纪八十年代打工潮席卷到了这个小山村。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外“捞世界”，杜贵川也加入了打工族，和村里几个青年到广州当了打工仔。

丈夫一走，淑贞把孩子丢在家里请邻居照看，和婆母一道下地干活。一个炎热的夏天，由于连日干旱，庄稼枯黄，婆媳俩不得不下地浇水抗旱。这天，婆媳俩在玉米地里浇水一直浇到时近中午，婆母要回家做饭，叫淑贞继续在地里干活，她煮好午饭送来。

婆母离开后，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猛地觉得有一个人立在身后，掉头一看见是年近五旬的村长万正云。

“怎么，你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婆母呢？”万正云假惺惺关心地问道。

“婆母回家做饭去了。”淑贞老老实实地回答，压根儿也不会想到这个属叔辈的村长有什么歹意，因为他平时有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

其实，她错了。这个老色狼，对这个很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早就垂涎三尺，过去因为她丈夫在家无隙可乘，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他哪会放过？而且为了这一刻，他早在这块玉米地里的周围转了一个上午。现在她的婆母离开了，周围地里干活的农民都陆续收工走了，因此他便走到她的身旁来了。

毫无防备之心的秦淑贞浇了几株苗后，正要立起身来时，老色狼那双早已按捺不住的手猛地搂住她的后腰，他像饿狼一样扑上身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却去解她的裤带。她要喊，叫不出声来，在挣扎，老色狼像座大山似地压在她身上。就这样，她被老家伙糟蹋了。

从那以后，她又多次被老色狼强奸。他含泪忍辱，盼望丈夫早日归来，惩治色狼，出这口怨气。

那年腊月，出门打工的丈夫被盼回来了。她立刻向丈夫哭诉了受辱的经过。杜贵川是个急性子人，听了后气恨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立即赶到乡政府去告状。乡上一个干部听了，说道：“你告万支书强奸你老婆？该不是开玩笑吧？实话告诉你吧，前几年有这方面告他的状子接连不断，上级曾派来好几个工作组进村查过好几次，结果都查无所获。我劝你别无事找事，还是回家去吧。”

告状告不倒那家伙，咋办？不如和他拼了！杜贵川实在难忍这口恶气，回家去拿起一把菜刀，车转身就往外奔。秦淑贞上前阻拦，未拉住。

杜贵川气咻咻地持刀奔到万家门前，高声骂道：“万正云，狗狼养的，你欺男霸女，不得好死。你给我出来，我和你拼了！”他把门捶得震天响，万家就是不开门。他愤怒极了，举起菜刀在那漆黑的大门上就是一通乱砍乱劈。

正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奔来五条汉子，夺下他手中刀，把他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推推搡搡地押到乡派出所。这五条汉子，是万正云从他家后门跑出去调集来的武装力量。乡派出所又将杜贵川押进县城，万正云以杜“持刀上门行凶，图谋不轨”为罪名，上告法院，并以凶器被拿获、大门被砍烂为罪证使杜贵川有口难辩，反被关进了监狱。

丈夫被诬陷关进监狱后，老色狼仍不放过秦淑贞，又多次奸污了她。她要进县城告状，村里人劝她别杜费力气了。村里被万正云凌辱的妇女也不止她一个人，有一个退休工人的女儿被奸污，还有一个军人的家属被强暴，他们告状告到了省城，听说那位军人还要到北京去告御状，结果都把他莫奈何。因为他有权有势有后台，因此大家劝秦淑贞还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吧。

这时，在牢里的丈夫怕豺狼成性的万正云对两个孩子下毒手，斩草除根，请求妻子离婚，带着两个孩子奔一条生路。无奈，淑贞只好和牢里的丈夫离婚了。为了保全杜家两根苗，也为了自己不再受老色狼的凌辱，秦淑贞又只好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

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哪知她寄居娘家以后，虽然父母待她很好,但哥嫂不相容，弟妹给她白眼，受不尽的窝囊气，加之添人进口娘家生活越来越困难，万般无奈，她只好安置好两个孩子以后，告别爹娘，远走他乡嫁人。

吴永贵了解秦淑贞的不幸遭遇后对她非常同情，也更加怜爱她了。除了生活上对她关心体贴后，田间地里不要她干重活，还抢着做家务事。一个光棍家里有了女人，特别是像秦淑贞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子，吴永贵家里渐渐变了样。不仅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淑贞会计划，会当家理事，经她操持，家境日变，三年后还将三间破瓦房修缮一新，使吴永贵乐得合不扰嘴巴。

山区缺少文化，读书人像金子一样金贵。秦淑贞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在这个穷山村里算是了不起的秀才。因此当村小学缺一名民办教员时，她成了最佳人选，应聘当了民办教师。

吴永贵非常支持妻子的工作，为了让她安安心心地教好书，不仅家里地里的活儿不让她沾手，因学校离家较远，还支持她住校教学，星期六回家，星期一返校。每逢星期一早上，他还把她护送到学校。平时经常到学校给妻子送米送柴送菜，,看望她。为了让她的课堂上掌握好时间教好学，他还省吃俭用凑足150 元钱，给她买了一块手表。

有了这样的好丈夫，秦淑贞从内心感激，工作更加勤奋，钻研业务也更加刻苦，因此教学质量一天天提高，在同年级中盖了帽，被评为学校的先进工作者。

就这样，永贵和淑贞到体贴，互相支持，互敬互爱，成了邻里夸羡的好夫妻。

今天早饭吃得特别早，淑贞要到乡上去参加先进教师授奖大会。早饭后，她梳了头，换了衣服，出门时笑着对永贵叮咛道：“老吴，吃午饭你就别等我了。”说完，她就匆匆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想着今天地里没什么活儿，不如把妻子换下的衣服洗了，永贵打盆水要将衣服丢下水时，习惯地摸摸衣兜，摸出一封拆开过的信来。当他将信一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5章：一封信打破平静的生活

吴永贵为何吃惊？原来，这封信是淑贞原来的丈夫杜贵川写给她的，只见那信中写道：“亲爱的吴永贵，秦淑贞夫妇：你们好！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冤案已经昭雪，现已出狱。老色狼万正云在村里奸污、猥亵妇女18人的案子已发，被判了20年徒刑。这是由于那位上京告状的军人多次告‘御状’，终于告准了，中央有关领导过问了，县公安局长亲自带着人来查清了案子，想庇护他的人再也包不住了。到底是共产党的伟大呀！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终于申冤雪恨。我回家以后，就有人告诉了你们的情况，知道你们婚后过得幸福，我很高兴。我现在什么都好，只是两个孩子经常问我：‘爸爸，妈妈哪里去了，为什么妈妈不回家？’我听了心如刀绞，不知道怎样回答孩子好，只好哄着他们说：‘乖孩子，别哭，妈妈会回来的。’……

吴永贵读到这里，再也读不下去了，两眼湿润，鼻子里酸酸的。两个孩子想妈妈，盼妈妈的呼唤声似乎在耳畔响起，那殷切的小面孔好像在眼前晃现，使他半天沉默不语。

说真的，他吴永贵之所以有今天，全靠爱妻淑贞呀！他多么舍不得她离开。就是万两黄金也不换！然而这封信的到来，就意味着……因此，他读着信时如晴天霹雳，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但是这个心地善良的男人继续往下读时，他又为杜贵川的沉冤被昭雪而高兴，特别是两个可怜的孩子，盼母之情深深打动了他。他不由得责备起自己来：我怎么啦？我可不能只顾自己好，不替别人着想，我吴永贵不是那号人！经过反反复复思索，他做出重大抉择，猛地在大腿上一拍，自语道:“对，就这样决定了！”于是，他心情平静下来，洗好衣服就到地里去摘豆角了，准备煮午饭。

再说秦淑贞从乡上开完授奖大会回来，尽管她在会上受到乡政府和学校的表彰和奖励，但是她高兴不起来，返回家的途中，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显得沉重。百里之外的过去的丈夫来信已经收到好几天了，使她既高兴又不安。特别是两个宝贝心肝孩子的声声呼唤，时时响在她的耳畔，令她心碎，俗话说：“儿女连着心呀！”作为母亲，她应该满足孩子的心愿，多么想回到他们身边。但是，她又舍不得离开吴永贵，永贵对她太好了。就连这封信都怕给他看，怕心爱的人读后会引起猜疑，会难过，因此她有意将此消息瞒着。

就这样，她心事重重地迈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家门前，见自己那装着信的衣服已经被洗干净晾在竹竿上，心里不由得一沉。

这时，已煮好饭等着她的吴永贵从屋里迎了出来。

淑贞爱嗔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冼衣服的事，由我自己来。煮好饭你自己先吃，别等我。看你！”

永贵听了，只是憨厚地笑笑，淑贞又道：“你洗衣服时，摸过包包没有?”

“摸过了，你是说衣服包包里的信，对吗？我已经看过了。”永贵平静地答道。

“什么，信你看过了？”

“对，看过信后，我冷静地反复思考过了。现在，我已经作出决定，让你回到孩子身边，让你们夫妻破镜重圆。”

吴永贵的声音不大，淑贞听来却如闻春雷炸耳，呆愣愣地立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淑贞听了吴永贵的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为老实忠厚又心地善良的丈夫的高尚情操，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说内心话，她多么想自己化为两个人呀，去愈合两位丈夫的心灵，又能满足孩子们的心愿。但是，不可能。两者只能选择一个。我选择谁呢？

“贞，我的决定你同意吗？快说话呀！”见妻子半天沉默不语，吴永贵催促道。

沉吟半晌，她才反问一句：“我走了，你咋办？”

“我……我以前一个人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吗？”吴永贵顿了一下，答道。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淑贞断然回答。

现在轮到吴永贵做秦淑贞的工作。可是任他三天三夜说破嘴唇，她怎么也不答应。后来，还是和好心的邻居汪二嫂商量，二嫂出了个好主意，才使她点了头。

你道二嫂出的什么主意？汪二嫂又给吴永贵介绍了一个新的对象，就是邻村一个丈夫新丧的寡妇。她说那女人性情好，人贤惠，年龄也相当，和永贵很般配。

秦淑贞听了还不放心，又亲自到那个寡妇家去考察了一番，结果情况属实，而且那寡妇也点了头，她这才同意和永贵离婚。

不过，她又提出一个条件：必须举行一个耐人回味的离婚典礼作纪念。

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场面。离婚以后，秦淑贞不顾吴永贵的苦劝，仍然舍不得离开。她给永贵赶做了一双新鞋，洗干净所有的被单衣服，又恋恋不舍地在屋子里看看这，瞧瞧那。

但是，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分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永贵送淑贞上路了。他送她走过一段山路，过了一座小桥，两人缠缠绵绵，难分难舍。过了桥后，便是通向县城的公路，那儿有个停车站，可以坐到县城。但是，淑贞不愿坐车要步行，要吴永贵再送送她。

于是两人又继续朝前走。本来到县城并不远，只有 30 来里路，二人却整整走了四个钟头。直到晌午时候才走到县城。

进城后，在一家餐馆里吃了一餐离别饭，秦淑贞又提议到一家照像馆里去照了像。于是，在水银灯下，二人并肩依偎着，“咔嚓”一声，摄下了一幅令人感慨不已的离婚照。照了像，看来不分手不行了。秦淑贞又提议：“吴大哥，我还有个要求，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你说吧，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同意。”吴永贵爽声答道。

秦淑贞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说：“吴大哥，我俩相亲相爱了三年，连红脸话都没说过一句，这是多么不容易的呀！也许这是前世姻缘吧，今后我们不能做夫妻了，就做兄妹吧，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吴永贵答道。

于是，在一条最后分手的路口，一个甜甜地叫了一声:“哥。”一个恋恋地喊了一声“妹。”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