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从乱葬岗将半死不活的我捡回去。
没人知道。
我曾亲手戳瞎自己的皇兄。
她教我读书认字,待我如青梅竹马。
为了那声「兄长」,我无数次藏起袖中的双雁刃。
直到她与人外出,彻夜未回。清晨,却体无完肤,衣衫褴褛倒在我怀里。
轻舔过手上残留的血迹,我双目猩红,笑着呢喃。
「很久,没有尝过这么新鲜的味道了。」
1
绾绾是在府邸门口被发现的。
洒扫婆子清晨开了角门,迎面就见她衣衫褴褛的倒进门来。
全身上下尽是伤口,每寸皮肤都皮开肉绽。
往日里眉眼弯弯喊我「兄长」的少女,此时却躺在榻上,呼吸微弱。
郎中推门而出,老爷和夫人急忙上前询问。
「老夫已尽力,命,是保住了。但何时苏醒,全看造化了。」
父亲双眼泛红送郎中出去,母亲抱着我,整个人哭成个泪人。
我本是当朝皇子,奈何母后早去。皇家的腌臜事,无非夺嫡二字。
寻常人家稚童懵懂的年岁,我却在尔虞我诈中残喘苟活。
那年大雪之际,我被皇兄陷害,坠落悬崖。
体力悬殊,我没能带他一起下地狱,却也抽出随身藏了多年的双雁刃戳瞎他的一只眼睛。
大约是母后在天庇佑,不仅有峭壁树梢伸出,阻挡了下落之势,落于崖底又恰逢未结冰的河流,我终是活下了。
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在却在我眼中赤红一片。
绾绾就是在这片赤红中出现的。
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
她伸手,敷上我已然被血染红的双眼。
绾绾将我带回府中,但府上丫鬟婢女嫌我又脏又臭都不甚远离。
只有她,亲自为我沐浴更衣,怕我染了风寒,每勺汤药都是吹温了才喂给我。
而如今,换我彻夜守在她床前,小心吹凉汤药喂她喝下。
老爷每次都在晚上才来看女儿,在一旁默默的流泪。
绾绾出事当天,送走郎中,老爷就去报了官。
公堂上,刺史大人正要答应彻查此事,一旁的师爷却低语几句。
刺史大人一改先前的态度,下令择日再审,便再没了消息。
无奈之下,老爷只能私下派人彻查此事,岂料这其中大有文章。
那日夜里,绾绾与谷家长女谷霜凝和几位商贾千金约好一同游街。
可谁也没料到,那谷霜凝哄骗着将她带去花街柳巷的牡丹院。
刚进房间,几位贼眉鼠眼的公子哥早已备好酒菜静候多时,绾绾被商贾千金们簇拥着坐在其中。
推杯换盏间,几人交头接耳:「这位可是赵世子的心上人,你们一会可得好生照顾。」
正对着绾绾的是公孙府纨绔庶子,他轻蔑一笑:「你明知这是赵世子的心上人,还送与我这里?」
谷霜凝笑了笑,「你莫不是怕了赵世子不成,今日你若办了这丫头,赵家没了联姻的靠山,谁还能与你公孙府争。」
男人闻言放肆的笑了起来,来到绾绾身边,假意敬酒,实则借机对绾绾动手动脚。
谷霜凝见机,起身招呼,「姐妹们,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绾绾拼命挣扎,但整个人绵软无力,昏昏欲睡。
一起来的姐妹觉得不妥,「绾绾她不想在这,我们带她一起……」
话没说完,就被谷霜凝瞪了回去。
绾绾红着眼恳求,「放我走吧?求求你,救救我。」
但哪还有人敢出声。
绾绾还想挣扎,却被一脚踢倒在地,她痛苦的捂着腹部,眼睁睁看着门一点点关上。
紧接着屋内传来皮鞭抽打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绾绾的哭喊。
「拿着银子,看好了别让她跑出来了!」谷霜凝扔给门口小厮一锭银子。
带着心惊胆战的几位姐妹大摇大摆离开了牡丹院。
小厮听着房间里传出的叫喊,也是心头一紧。
这些勋贵家的公子哥,不仅玩的花哨,还对绾绾拳打脚踢。
「这未出阁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啊!果然是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呀。」
被折腾了一整夜,绾绾不省人事,为防人发现,他们将绾绾装进麻袋。
路过府上,如同丢垃圾一般扔下马车。
2
老爷闻言,捏碎了杯子,瓷片深深嵌进肉里,血流如注。
「这群畜生。」
夫人哭到晕厥,当娘的听到女儿遭此非人虐待,心如刀绞。
老爷吩咐府上管事,「把当夜那个小厮给我绑来,有人证在那刺史大人还能不管不顾吗!」
老爷提着小厮站在公堂上,刺史大人面露难色:「您稍安勿躁,仅凭一个人证,证明不了什么,况且人家答应赔偿黄金……」
「赔?我好端端的女儿如今生死不明,你拿什么赔!」
老爷将小厮踹倒在地,自己也重重跪了下去。
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介商贾,平日里做生意已是如履薄冰。
这些畜生,如今竟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多久,当夜的公子哥和小姐们都被请上公堂。
七八个与绾绾年纪相仿的小杂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公堂上嬉笑。
我与老爷夫人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嬉闹,袖中的长鞭攥的更紧了。
那庶子的长辈也在公堂两侧就坐,一脸默然的看着公堂上诡辩的小辈。
「刺史大人大人,大老远把我们请来,您可要明察秋毫啊。」
「这要是耽误了生意,你这官可就不好说了。」
「是啊,大人,这点事还惊动了我家长辈前来,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师爷示意他们安静些,这里可是公堂,岂容你们胡乱造次,此话一出他们叫嚣的更凶了。
直到醒目震桌,这闹剧才算静了下来。
「今天叫你们过来,也是想商议一番,此事是堂上处置,还是私下说和。」
这些人虽然胡作非为,却也不傻。
堂上处置可是要被发配充军的。
老爷愤怒至极,他没想到欺辱绾绾这事,这群畜生竟然毫不避讳的承认。
「当然是和谈了,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
谷霜凝第一个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在牡丹院可不就是你情我愿吗,花钱作乐还要寻什么公道,笑掉大牙了。」
「人可是在青楼,那我们正常花费银两咯,便宜谁不是便宜呢。」
老爷本就憋着气,听到这话恨不得抄起桌子抡过去。
夫人死死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对上谷霜凝讥讽的眼眸,我却是懒得再忍。
抽出长鞭,挥手间一鞭抽在她嘴上。
仅一下,痛得她满地找牙,嘴里忙着吐血,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见自家女儿被欺负,边上看热闹的长辈们也坐不住了。
最先起身的这位是谷家管事长辈,看样子富裕生活过得久了,大腹便便连路都走不利索,如今又能拦得了谁。
又一鞭,我抽上他的膝盖,打的他下一秒就跪在堂前。
其他几位长辈见此情形,便坐稳了正要离身的椅子。
老爷也不含糊,抓起那庶子,对着他就扇。
「畜生,我忍你很久了知道吗!」
其他人冲过来想拦,可但凡上前半步,都被我抽了回去。
「贱婢敢尔,今日长鞭在手由不得你们猖狂。」
谷霜凝痛的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还有人妄想近身偷袭,我抬手一鞭,全力挥出,就将人掀翻在地晕厥过去!
3
现场哀嚎声不断,这群畜生爹娘,赶紧跟刺史大人使眼色。
「差不多行了,打也打了,还不停手!本刺史大人还在呢!」
刺史大人和师爷也是难做,这几家勋贵可不是好惹的,搞不好随时可能官位不保,但绾绾的遭遇也确实是令人唏嘘。
我收起长鞭,挽着老爷夫人在一旁坐下。
刚才这群杂碎一脸嚣张漠视法度的样子,刺史大人心里也是气的牙痒痒。
虽然借我们之手解了气,但这公堂之上戏还是要做足的。
「好了,公堂之上休要放肆,如今双方伤情互等,开始和谈吧。」
那庶子捂着伤,咬牙切齿,「凭公孙府的势力,你们别想好过!」
「够了,逆子,胆敢胡言乱语!」
他家长辈眉头紧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事,怎么能当面显露。
混迹官场商场多年的人多少是有些城府的。
只要能和谈,不损害家族名誉就可以了。
谷霜凝被打懵了,那庶子扶着她给老爷夫人鞠躬,眼神中依然不服。
狗改不了吃屎。
年少轻狂,勋贵之家。
无人能奈其何是他们嚣张的本钱。
可惜他们踢到了铁板。
我本不欲再涉足皇家那腌臜之地。
如今,是时候让那瞎了眼的皇兄和蒙了心的父皇,归老让贤了。
4
那肥头大耳的谷家长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抗议我们漠视公堂,让刺史大人把我们押入大牢。
多可笑,若不是我留手,他连醒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想指望再掀起多大风浪。
刺史大人告诫双方若是再私自动手,全都发配充军,一个都跑不了。
闻言,对面老老实实。
师爷写下和解书,双方确认无误签字画押即可。
内容简易常见,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除了绾绾的诊金,还要赔偿黄金百两。
还没等我们点头,对方先嚷嚷了起来。
一位老泼妇鼻孔朝天叫唤,「找郎中的钱我们认,赔偿黄金百两这太多了?我家主子也受了伤的。」
「人家女娃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们还想如何?本官的话都敢忤逆了?」
刺史大人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到这群畜生如此无耻。
「哎呦喂!刺史大人大老爷做主唉!绾绾现在只是昏迷不醒,可怜我的孩儿被打的满身是伤,刺史大人大老爷你可要公正明断啊!」老泼妇装的声嘶力竭,「他家绾绾,自己水性杨花,在青楼勾引男人,我们花钱享受,还好心把她送回家!」
我反手掷出双雁刃。
险险擦着她的腮边而过,一把华发飘落在地。
老泼妇尖叫一声,下身一湿!
「我若是再听见辱绾绾话语从你嘴里说出来,下次断掉的就不是头发了。」
她跌坐在自己的尿液之上,披头散发,那情形真的如疯婆子一般。
「好了,都消停一些吧!」
刺史大人恐再生事端,想抓紧开溜。
我却突然出声,「大人且慢,绾绾与我青梅竹马,自幼待字闺中,本应风华正茂,如今却在病榻之上遭奸人污蔑,若今日之事乃你挚爱亲朋,你也能甘心接受黄金百两吗?」
5
刺史大人羞愧的低下头,内心百感交集。
老爷的眼神也变得空洞,和夫人对上眸子却多一丝温柔,轻拍夫人的手,相互搀扶着下了公堂。
我扶着老爷,「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
老爷思虑良久,眼神飘忽不定,「会解决的。」
嗯,这种事肯定是要解决的。
抽刀断水水更流,人不修理艮啾啾,这仇是要报的。
绾绾将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这恩也是要报的。
有些事,是需要我自己出手的。
没过几天,绾绾醒了,话没说上几句又昏了过去。
郎中来家里看过,说绾绾身体损伤过大,还需要慢慢调理。
自此夫人便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
没过几日,上京城出了两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