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谋反罪被公开处决的诗人谢灵运,文学上的王者,政治上塑料青铜

诸心皆为非心 2022-06-06 16:51:18

吴亦凡事件证明了荀子的那句老话,同样适用于偶像与粉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偶像和粉丝各守本分,理性相处,便能够相互和谐成就,若是粉丝狂热没理性,偶像行为出格,则早晚坏事。

吴亦凡翻车了,但是就在几年前还有人为他站台,声称偶像睡粉是粉丝的福报。那算起来的话,被自己的粉丝下令杀头,算不算是偶像的福报呢。今天我们来说说南朝才子谢灵运,一个超级牛的人,还有他任性狂放的人生,直到以谋反罪被砍头。

谢灵运有多牛?在魏晋南北朝这五百多年涌现的众多文人里,他是有资格排进最前面那几名的。唐朝诗人对他推崇备至,包括并不限于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柳宗元等一众诗人,皆是他的粉丝。比如李白,直接提到谢灵运的诗就有二十首,间接的有九首,可谓对唐朝诗人与诗风影响巨大。后世称他为山水诗派的鼻祖,带祖字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牛人,在世俗眼光中,却是把一手好牌打稀烂的主。究其原因,大概也只能叫人感叹一句:性格决定命运吧!谢灵运的人生遭遇,一方面来自于他承袭魏晋文人狂放不羁的性格特点,另一方面来自于明明不是当官那块料,没人把他当政治家,他偏偏觉得自己能行。

谢灵运的偶像是曹植,就是那位曹操的儿子,《七步诗》、《洛神赋》的作者。曹子建树立了率性不羁,恃才放旷的标杆。谢灵运也追求这种风格,可是他却忘了,这是南朝,魏晋风骨的土壤早已不在了。老话讲随根,还真不假,谢灵运崇拜曹植,李白崇拜谢灵运,你看看这三个人的性格多么相似,可不就是随根么。

我们熟知的才高八斗的典故就出自谢灵运,他曾经说天下的文采有十斗,偶像曹子建独占八斗,他谢灵运占一斗,其余所有的人分那剩下的一斗。(你叫同时代的陶渊明情何以堪?)

谢灵运的出身相当高,他出身于陈郡谢氏,出过谢安、谢玄、谢石、谢道韫那个谢氏。也是刘禹锡诗中“旧时王谢堂前燕”的那个谢氏,妥妥的顶级望族。关于谢家的地位,我们可以看一则小故事,当年大将军侯景想娶王谢家族的女子为妻,梁武帝劝他说:“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意思是王谢家族门槛太高了,恐怕不行,但是你可以考虑朱家和张家,他们也是一等一的世族大家。

算起来,谢灵运是谢玄的孙子,谢瑍的儿子。不过呢,谢瑍这个人,生性迟钝,脑子不大灵光,在谢家一众优秀子弟中算是一个另类。当然了,也可能是类似于游戏中的憋大招,憋了谢瑍,放出了谢灵运这个大招。

谢灵运自小就聪明过人,博览群书,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名闻江左,诗书才能无人能出其右了。十八岁继承家族康乐公爵位,食三千邑。年纪轻轻,名利双收,过着鲜衣怒马的生活,比今天的国民公子潇洒多了。

生活太顺利就容易起幺蛾子,那时候的谢灵运是时尚的代名词,引领着当时的时尚潮流,宋书有云:“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意思说谢灵运喜好奢华,喜欢穿着鲜艳的衣服,,把车和马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在都城健康城里晃悠,或者把旧衣服翻出来,弄几个洞,补上补丁,或者搞一些装饰物啥的,引得东晋那些世家公子们纷纷效仿,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纨绔。

按照惯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到了年纪是要进入公务员队伍为国家服务的,谢灵运人生中第一份委任状是散骑常侍,也就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小秘书。这其实挺适合他发挥文采的,但是谢灵运不高兴了,他觉得以他的能力,这个职位大材小用,要求皇帝换换,看在他家族的份上,皇帝改授他大司马参军,其实他还不是很满意,但是也不好意思再叫皇帝换,勉为其难上任了。

这个时候东晋的政治局面也进入了乱炖时代,先是皇族宗氏打击世家大族,然后就是世家大族反击皇族宗氏,再后来世家大族中的桓氏干脆自己称帝,再往后,卖草鞋出身的将领刘裕发动护国运动,灭了桓氏(老刘家是不是有卖草鞋的种族基因技能啊,刘备也会这本领),最后刘裕一脚踢开东晋皇室,自己称帝,建立了刘宋。

由于刘裕是底层出身,实在是对世家大族不太感冒,所以他看哪个世家都是眼眶子发青,欠收拾的货。以谢灵运来说,他的爵位直接由公降为侯,食邑也由三千降为五百,福利待遇直接降到了六分之一。谢灵运不满意也没招,更要命的是,兜兜转转,他又被任命为散骑常侍了,当初他看不上的职位,如今只能憋屈着干。此外他还有个兼职-太子左卫率,相当于太子东宫的保安队长。

以谢灵运看来,自己是位列九卿的料,如今干起了保安的活,妥妥的怀才不遇。在《游南亭》里他这样写道:

“戚戚感物叹,星星白发垂。药饵情所止,衰疾忽在斯。逝将侯秋水,息景堰旧崖。我志谁与亮?赏心惟良知”。

我的志向啊,我的心啊,跟谁说,谁又能懂啊。

三年以后,刘裕病亡,太子继位,谢灵运大喜,认为自己要时来运转了,毕竟当年给太子当过保安,彼此印象不错。可是还没等太子怎么地呢,他自己先飘了,跳出来指点众辅政大臣,想给新皇帝博个印象分,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一通点评。由此也能看出,谢灵运这人,情商不怎么高,他完全是想多了,宋少帝年幼不独立,辅政大臣们很轻松就联手把他踢出了京城,贬到永嘉当太守去了。

可以想象,谢灵运上任这一路上,心中憋着多少怨气,不服啊。一生没遇见过什么大挫折的他,假如能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成熟起来,那未必不是件好事。就比如你自认为自己有才能,那完全可以从永嘉这个地方做起,做出成绩给别人看,用事实打别人的脸,获得别人的认可。

可是谢灵运走的是另一个路子,当他一肚子委屈到了永嘉的时候,心情忽然开朗起来,因为永嘉的风景太漂亮了。可以说他到了永嘉直接放下行李就开始了游玩之旅,一郡的父母官,放下百姓不管,政务丢一边,带着手下游山玩水,不报告、没申请,一走走十天半月如家常便饭。如此政务荒废的搞了一年才止住疯玩的势头,这个时候你再说自己有将相之才,估计鬼都不信。

一年以后谢灵运改过自新,担起了一郡父母官的职责了么?并没有,他一纸文书送往朝廷:我病了,不干了,再见!这一年的所作所为,朝廷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朝廷很干脆的批准了。

谢灵运辞官回到会稽,在那里继续着他的游山、玩水、写文章的爱好。这段时间他虽然官做的一塌糊涂,但是文学上却是佳作不断,名句频出。比如“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还有“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等等。一举奠定了他作为山水诗鼻祖的地位。这些诗迅速流传到京城里大街小巷,一时间人们交口相传。

在小说《赘婿》里,主角宁毅头天晚上做出的诗,第二天就在城里到处流传了,当然宁毅作为穿越人,他是剽窃的苏东坡等人现成的作品的。历史上真的出现过类似情况么?有,主人公就是我们的谢灵运。几年后他回到京城就是这样的情形。而且有时候皇帝听说他在写作,直接派宦官等在谢灵运家门口,就为了第一时间读到作品,就文学上的才能而言,谢灵运绝对是没谁了。

谢灵运不是在会稽隐居么?怎么又回到京城了呢?这就要从刘宋的第三个皇帝宋文帝说起了。宋少帝在睡梦中被杀后,他的弟弟刘义隆登基称帝,即宋文帝。这个宋文帝是谢灵运的超级粉丝,当年谢灵运在京城穿的花里胡哨到处招摇的时候,宋文帝那少年的目光就被深深的吸引了。如今他当了皇帝,当然要把偶像接回京城。宋文帝在收拾完那些辅政大臣后,直接下了一道诏书要谢灵运进京。

谢灵运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甚好,但是接到圣旨一看,脸吧嗒就掉下来了,不去!又是这些打杂的小官职,没兴趣。可是架不住宋文帝几次三番的下诏书,最终谢灵运还是出山了。到了皇帝身边,两人每次谈起诗词歌赋,时尚前沿等话题总是那么愉快,但是一到谈论政事,宋文帝就客客气气把他送走了。宋文帝不是傻子,他太知道谢灵运的斤两了。

宋文帝给谢灵运安排了编纂晋史的活,这活好,以谢灵运的才能,不费什么劲就能完成,完成后就是大功一件,得点奖励,升个官什么的很容易,这完全就是在照顾偶像。可是也许是谢灵运懒散惯了,也许是他觉得这跟他的才能不匹配,马马虎虎递上去个大纲就算交差了,基本上是把这事搞砸了。宋文帝却没有怪他,依然给他升了官,侍中的职位。

再后来他又故态萌生,迟到早退,经常旷工。在败光了皇帝和大臣们的好感后,他又回家了。可笑的是,临走前他还给宋文帝上了一道奏疏,建议宋文帝跨过长江,北上趁机收复河北,建立不世功业。

回到老家后的谢灵运,游山玩水的势头越发大起来,有时候整个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去爬山,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钻山入林的。知道的是他们在旅游,不知道的还纳闷这是要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呢,还是集体打狼去?给当地官员和百姓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加之谢灵运这人情商低,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了当地太守,太守一道奏折递到京城,说他谋反,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作为铁杆粉丝,宋文帝知道谢灵运没那胆子,但是这么闲着,天天惹事也不是个事,还是得给他找点差事做,于是任命他去当临川内史,内史跟太守一个职能,都是一方父母官。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了临川,谢灵运依然还是那副玩忽职守,不理政务的做派。等到中央监察部门前来巡查的时候,他居然把巡查的官员拘留起来,还作诗一首: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

这就十分过分了,他将刘宋王朝比作暴政的秦,把自己比作张良、鲁仲连。这俩人都是发誓灭秦复国的人,合着他是要灭了宋恢复晋啊,妥妥的反诗。

在一片喊杀声中,宋文帝还是尽力保全了自己的偶像,他以谢玄有再造江南之功,足可抵消谢灵运题反诗之罪的理由,把谢灵运的命保了下来,但是在心里,宋文帝估计也挺伤心的,所以下诏把他流放到广州。

几个月以后,涂口(湖北武汉)的一伙无业游民与官府的械斗直接把谢灵运送上了人生的终点。按说武汉距离广州几千里,两地八杆子打不到。但是这伙无业游民被抓后却招供,他们是准备购买武器,到广州劫狱,营救老大谢灵运去的。这事是不是透着古怪,疑点重重?不管咋着,彻底坐实了谢灵运谋反的事。在朝堂一片强大的声讨中,宋文帝也保不住他了,无奈下了斩杀谢灵运的命令。在公元433年的冬天,一片寒风呼啸中,谢灵运的人生定格在了49岁,临死前他作了人生最后一首诗:

悽悽凌霜叶,网网冲风菌。

邂逅竟几何,修短非所悯。

送心自觉前,斯痛久已忍。

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

谢灵运这一生,是才华惊世,冠绝江左的一生,也是眼高手低,恃才傲物的一生,他是被冤死的么?他更像是被自己作死的。文学满分,政治不及格,情商不在线,过于任性才是对他最恰当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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