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师尊喝醉了。
“阿九，我好想你。”
我已经站在这里还被他抱在怀里，他为什么还会这么说？
羽翎告诉我，我只是替身，是师尊用来盛心爱之人灵魂的容器。
可我爱师尊，只要毁掉这个灵魂，师尊就能长长久久地在我身边了……
我伸手，想掐她脖子。
手刚一触碰到她，她就如同一个无底洞，把我吸了进去。
“阿九——”师尊没来得及抓住我，我已经进入九寻的身体。
在这具身体里，我看到了她的记忆。
——
我是师尊捡回来的。
我记得我昏迷的时候，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将我淹没。
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脑袋里跟窗外的雪一样白，我撑着身体，坐起来。
门被推开，我抬眼望去，雪色和师尊的衣服融合在一起。
我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什么是衣服，什么是景色了。
“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他好像跟我很熟一样，顺手关上了门。
我眨巴着眼睛，懵懂地看着师尊。
“你是谁？”
师尊静静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手放上我的头，摸了摸。
“你叫阿九，我是你的师父。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要叫我师尊，可以吗？”
我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不过我还能问问师尊我自己的事。
“为什么我叫阿九，你之前和我很熟吗？”
我看到师尊，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亲切感觉。
他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我的嘴巴里。
“是啊，你六岁那年就跟在我身边了，我是这个世上，你最亲近的人了。”
我扑进师尊的怀里，撒起了娇。
“师尊可以抱抱阿九吗？阿九很怕睡醒了就在雪地里。”
他叹了口气，气息喷在我的头顶。
他摸着我的头发。
“好，抱抱你，师尊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蹭了蹭师尊的衣服，然后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我又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雪，不同的是，我的身上沾满了血迹。
血色在雪色的衬托之下，变得格外明显。
师尊慌忙地跑向我，将我抱在怀里。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可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是眼睛一闭的瞬间，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几乎是立刻，我从梦中惊醒。
这个梦过于真实，要不是我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我就要真的相信梦是真的了。
“师尊……”
我躺在床上，因为身体没有知觉，翻不了身。
师尊连忙应声。
“我在，阿九，师尊在。”
我皱了皱眉，发现身体还是没有恢复知觉，只能和师尊说。
“师尊，我身体没有知觉，是不是要死了。”
师尊在我眉心点了点，瞬间，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体也恢复了知觉。
师尊解释道。
“没事的，你的魂魄现在已经全了，不会再出现刚刚的情况了。”
我搓了搓手心，心想，刚刚的感受好神奇。
师尊见我发呆，揉了揉我的脑袋。
“明日是受封大典，你既然醒过来了，就去参加吧。”
受封大典？那是什么东西？
晚上的时候，师尊盯着我吃完晚饭之后，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给我药丸吃，我想着，也许是我的身体快好了。
翌日清晨，我早早地穿上师尊为我准备的衣服，梳妆打扮好，等着他来接我。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师尊来到我这，把我领出了门。
他说受封大典太远了，所以要教我御剑飞行的诀窍。
我只默念一遍，就牢牢地记住了。
我随着师尊飞行，心中紧张，小手忍不住紧紧抓着师尊的衣角，生怕掉下去。
师尊注意到的我小动作，把飞行速度慢了下来。
好像过了很久，才到了地方。
我向下一看，乌泱乌泱的人。
还有云雾缭绕的台子，很漂亮，大家都穿着月白色的衣服，衬得人精神极了。
我窘迫地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有点难为情。
因为我穿的是独一份的灰色衣服，虽然剪裁漂亮，可是与大家格格不入。
师尊带我到了台子上。
大家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
我躲到了师尊身后，紧紧地跟着师尊的步伐。
师尊带着我，一路去了最顶点。
受封大典其实一点也不好玩。
师尊到了该坐的位置上，我俩就几乎没有什么动作了。
仿佛受封大典是师尊的师兄——师伯的专场。
我怯生生地看着师尊，师尊低声安抚。
“不用紧张，我们只需要在这坐着就好了。”
就这么无聊地坐到了最后，我坐得腿都麻了。
师尊被师伯叫去处理事情，走之前，师尊特地交代我，不必理会旁人。
他似乎没想过，我不理会旁人，旁人却会找我的茬。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身边忽然窜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那个小姑娘扎着双髻，指着我，不好听的词一个接一个传到我的耳朵里。
“你个丧门星，害得师叔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你难道没有悔过之心吗？”
我不懂，不明白她在骂谁。
“这位姐姐，你在说什么？”
她刚开口，还未吐出半个音节，远处传来师尊的声音。
“羽翎！”
师尊快步回到我的身边，抓着我的胳膊，准备离开。
名叫羽翎的女孩还在喋喋不休。
“师叔！你为什么还能把她带在身边！她有什么好！”
我很不解，看着师尊，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最后，他也没有吐露出一点点关于羽翎的话。
我知道师尊可能不想说，于是我便不再多嘴，顺从地跟在他身边。
受封大典的事我没放在心上，师尊每日给的药丸我却记在心里。
因为那些药丸总是奇奇怪怪的味道，每次都不一样。
我觉得，既然是治疗我自己的药物，为什么师尊给的药丸味道会不一样？
我甚至尝出来，有几次的药物大相径庭。
我对于师尊是信任的，因为我是被他救回来的。
为了这份恩情，我也应当对他给予全部信任。
只是，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总是早出晚归，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和血腥气。
我有好几次想问他身上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他凝着冰的脸庞，我又暗暗忍住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间，过了一个月。
我在师尊身边，乖巧得像一个吉祥物。
他有时会带我出去参加一些宴会，通常都是各个门派的诞辰。
他们给师尊劝酒，却没人发现我的存在。
我只能守在师尊身边，等着师尊给我的碗里夹菜。
我从未见过师尊喝醉，最多也就是脸颊红红的。
他还是那样清冷，让我觉得高不可攀。
可是一回到房间里，师尊仿佛卸了劲儿似的，猛地抱住我。
他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比如：
“九九不要离开我好吗？”
“九儿，你真狠心啊……”
“阿九，我好想你。”
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站在这里了，被他抱在怀里了，他为什么还会这么说。
我，难道和别人长得像吗？
带着这个疑问，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在师尊身后，听他和门派里的师兄师姐们交谈。
她们大多数会说一些寒暄的话，然后如同躲避脏东西似的，躲着我。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我也不懂他们为何都怕我，厌恶我。
师尊散完步，便带我回房间吃饭。
席间，我正对着最爱的红枣山药汤，却觉得口中无味，没有胃口。
我咬着筷子，问师尊。
“师尊，师兄师姐是不是都不喜欢我啊？”
师尊温柔地夹了一筷子小青菜，放入我的碗里。
“没有啊，阿九为什么这么问？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我跟拨浪鼓似的摇头。
“没有。我就是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仿佛我不该存在一样。”
师尊收起了温柔。
他的声音陡地冷了下来。
“是谁这样看你？”
我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连忙缩着脑袋，不敢多说一个字。
“师尊，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有点害怕……”
师尊缓和了情绪，我却觉得他还是冷如冰窖。
“我没生气，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欺负阿九。”
他的手搭在我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抚摸，仿佛在触碰一件得而复失的珍宝。
我把心放回肚子里，然后蹭了蹭他的手心。
“就知道师尊最疼阿九了。”
他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
“不纠结了就来吃饭吧，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山药汤。”
我最爱这汤，甜丝丝的，每次喝都会想起和师尊在一起的时光。
我喜滋滋地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啜饮，偷偷地看着师尊。
我原本以为，我对师尊的感情，只有依赖。
当我看到他和羽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胸膛痛得快要裂开。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根本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痛苦。
脑海当中有人在说话，她说，让我杀了羽翎。
“杀了她，就不会有人和你抢师尊了。”
我掐着手心，疼痛让我勉强清醒。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师尊陪我吃完饭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觉得他的情绪不对，于是偷偷跟着他。
没想到他竟然来找了羽翎，他难道没听过羽翎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我的脑子开始变得混浊，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的头也开始剧烈的疼痛。
为了缓解疼痛，也因为师尊“背叛”了我，我冲到羽翎面前，手掐住她的脖子。
“你，去死！”
我无数次重复这句话，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羽翎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这个时候，师尊忽然点了下我的天灵盖，一股清澈的气顺着他的手指流进了我的身体。
我的思绪，开始清明。
过度生气的后果是，我清醒了，我也昏迷了。
我倒在师尊的怀里，羽翎还在捂着脖子咳嗽。
她恨恨地瞪着我。
“师叔，你为何为虎作伥！”
“阿九不是老虎，你才是伥鬼。”
师尊的声音有些冷。
我坠入一片黑暗。
再醒来，看到师尊衣不解带地坐在我床边。
我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承认错误。
“师尊，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没控制住……”
他哄着我。
“乖，没事的，师尊没生你的气。”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师尊怀里，贪婪地吸取师尊身上的气息。
我很喜欢师尊身上暖暖的味道，多吸几口，好像能清醒很多。
师尊把我拉开，详细地询问我当时的情况。
我只能如实说明。
“我看到师尊，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不喜欢羽翎，我不想师尊和她说话。”
“所以你就冲过来准备杀了她？”
我缩了起来，拼命地把手背到身后。
“没有……我才没有！”
师尊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
他把我的手拉出来，抚摸着.
“没关系的阿九，你这样，为师很高兴。”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他好像真的很高兴，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仿佛雪后春芽，预示着春天来临。
我慢慢放松下来，抱着被子，坐进师尊的怀里.
“师尊，真的不生气吗？”
“不生气，师尊觉得，阿九生气起来，很动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尊开始借口有事要忙得呢？
好像是我被捡回来的第三个月。
经历了我的暴怒，师尊不再和羽翎说话了。
我本该高兴，却发现每时每刻陪着我的师尊，最近忽然有一段时间的安排不明朗。
原本，那是给我的时间。
我会在这段时间里躲在师尊的怀里，或者他有宴会，我也会跟着他一同出席。
可是最近几天，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没有了！
他又要走。
我喊住他。
“师尊？你要去哪啊？”
师尊回眸，眼神中带了一丝冰冷。
“你不必过问。”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随即温柔地跟我解释。
“阿九，师尊有些事情，等处理完了就回来，可以吗？”
他说的诚恳，加上我被吓到了，所以乖顺答应。
“好，阿九等你回来。”
他望着我的眼神带着爱意和沧桑，我却透过他的眼神，敏锐地察觉出来，他好像不是在看我。
而是在看某个，和我很像的人。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立刻赶人。
“师尊，你快走吧，再晚了就赶不上了！”
师尊无奈地笑了笑。
“阿九要在家乖乖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说罢，他就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变得空荡荡的，阳光照进来，刺的我抖了抖。
阳光……好刺眼。
可能是快要盛夏了？
阳光过于刺眼，我有些承受不住。
起身关窗，碰到窗楞的那一刹那，我的手指突然开始疼痛。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整个人迅速跳起，我堪堪后退两步，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好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