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
府嫡女的生辰宴上。
宋秋兰捂嘴嘲笑：「你一个乡野村姑来这儿干嘛？左相新纳的小妾？」
顾远恒皱着眉：「云歌，纵使为了富贵荣华，你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啊。」
我气笑了。
隔会儿宴会主人亲自拉着我的手。
「公主殿下，该入席了。」
侍女阿香不屑地看着那两人：「胆敢以下犯上冒犯公主，来人，掌嘴！」
1.
顾远恒是我在药王谷时救过的人。
看上去文质彬彬，大概是个读书人。
他从山坡上摔下来，被松香师弟带回谷中。
一般受伤严重的患者，都是师傅经手。
可是他出谷去天山寻那珍贵的雪莲，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
师兄弟们非常照顾我这个唯一的女弟子。
纷纷让我去实践一下。
养伤的三个月里，他满腹经纶，为人也风趣。
一来二去，我们互生情愫。
他出谷那天握着我的手。
郑重地向我承诺。
「云歌，等我金榜题名，定十里红妆娶你为妻！」
我将头上的金镶玉发钗取下来。
「我等你。」
2.
那支发钗是我出宫时，母后亲自为我戴上的。
我从小就对药理感兴趣。
皇祖母突发恶疾，父皇派人千辛万苦找到药王谷谷主池渊。
「阁下，真是药王谷谷主？」
父皇不确定地问。
面前之人不过弱冠，谪仙似的人物。
怎么也和太医院那群白胡子花花的老资历医师联想不到一起。
「不信，又何必找我来？」
我躲在帘后。
他仅施以几枚银针，皇祖母的脸色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当下我便决定了。
「谷主！请收我为徒！我吃苦耐劳悟性高，什么都能干！」
池渊波澜不惊的眸子看了我一眼。
然后转身就走。
还好当时我百折不挠，硬是抱着他的大腿才让他同意。
「你们看到了什么？」
父皇威严地看着殿内的宫人。
宫人们全都立刻低下头。
「奴婢/奴才，什么都没看到！」
3.
我在谷中等了两个月，却迟迟没等到消息。
莫非顾远恒出什么事了？
我派暗卫去打探消息。
暗卫回来后，说话吞吞吐吐的。
「公主，您要我去打探的人，他…下月初六成亲。」
我不敢置信，但暗卫不会骗我。
我无法接受这么没理由的背叛。
于是晚上的时候趁守谷的师兄换班时偷偷溜了出去。
背着行李准备直接进京。
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骇了我一下。
「师姐，这么晚我们去哪儿啊？」
我侧头往下一看。
谷里的吉祥物师弟怀里抱着小包袱，一脸兴奋地问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和我一起出来了。
没错，他真的就叫吉祥物。
年纪最小又天赋异禀。
「师姐出去有事，你乖乖的，快回去睡觉。」
谁知他说什么也不回去，铁了心要跟我一起。
「你要是不带我，我可就要闹了。」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
「走吧，走吧，咱们快走。」
4.
提前派人备好的马车。
三天后我们就回到了上京。
吉祥物第一次出谷，对繁华的京城充满了好奇心。
「停下，你们先回去。」
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
我带着吉祥物左逛逛右看看，一个没留意，他就溜进了西珠阁。
我连忙追进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我进去一看，吉祥物摔了个屁股墩。
对面是一个头戴珠钗的官家小姐带着四个丫鬟。
她左侧的丫鬟指着吉祥物。
「哪来的小崽子，我家小姐也是你能冲撞的吗！」
吉祥物委屈极了，可怜巴巴地望向我。
那小姐嘴里还嘟囔着：「脏死了！」
我上前去扶起吉祥物，然后转过身看向她们。
「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子贪玩不小心撞到姑娘了，我代他向您陪个不是。」
那小姐开口就是：「看你们打扮这穷酸样，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还招来掌柜：「范掌柜，你这地方怎么什么乞丐都能进了？」
范掌柜朝着那小姐点头哈腰，转头看向我们就换了个嘴脸。
「去去去，你们滚出去，买得起吗就进来！」
我很想掏出一袋金锭砸在她们脸上。
可是我没有带钱袋的习惯。
只能先咽下这口气，牵着吉祥物出去。
没走多远，我又听见后面传来那小姐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身上怎么突然这么痒！」
里面的人一时间手忙脚乱。
我们回头看，正巧看到那小姐急得扇了丫鬟一个耳光。
吉祥物捂着嘴偷笑。
「你干的？」
他抬头看我，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试图洗脱嫌疑。
「干得漂亮。」
5.
回到宫里。
父皇母后还有三个兄长全都跑到我的寝宫里。
母后：「云歌，快来让母后看看，这脸都瘦了，这药王谷就这么好，让你非去不可？」
父皇：「你走的这些年，你母后可没少念叨你，你写的那些信，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大哥：「妹妹，真是越大越好看了。」
二哥：「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小公主。」
三哥：「妹妹，抱抱。」
然后三哥被一人揍了一拳。
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宫里就只有母后一人，到如今也依旧如此。
「这次回来，还会回去吗？」母后拉着我的手问。
我想了想：「应该还是要的。」
这次出来都是偷溜出来的，要是被师傅发现…不敢继续想了。
父皇问：「那这次回来是？」
三哥抢答：「还用说，肯定是想三哥了呗。」
大哥和二哥白了他一眼。
我想着还是不要告诉她们了，以他们的性格…
「我知道，师姐的男人跟别人跑了！」
被忽略了的吉祥物在桌边啃着鸡腿，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知道的话题，立刻兴奋地接话。
父皇一拍桌子：「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三个哥哥出奇地默契：「揍死他！」
唯独母后理了下鬓角：「麻烦，斩了得了。」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我努力说服了他们。
「这事儿我自己来处理，我可是你们的女儿，能让自己吃亏？」
6.
我假装偶遇了顾远恒。
他看到我眼神闪过一次错愕，然后慌张地左右看。
「云歌，你怎么来上京了？」
他把我拉进附近一条没人的小巷。
吉祥物从我身后冒出头，手里还拿着糖葫芦：「看不出来？当然是来找你的。」
没见到顾远恒之前，我还说服自己。
或许他是遇到什么难事所以不得已才会和别人成亲。
可现在看他锦衣华服，春光满面的样子，倒是快活不已。
「你不是承诺过十里红妆迎我进门吗？」我问他。
他面露为难，叹了口气：「云歌，人总要往高处走的。」
然他话音一转。
「不过，等我在尚书府站稳脚跟，你若是愿意，我与秋兰求求情，把你也收入府中，你这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这话说得，似乎是我占了多大便宜了。
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他虚伪的真面目了。
我曾经想过，他若真心娶我，且不论他是否高中状元，我也定会向父皇举荐。
「若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我也不挡你路，你把当日我给你的发钗还我就两清了。」
他突然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
「远恒，你在这儿做什么！」
来人我细看之下，认出就是那日在西珠阁嚣张跋扈的小姐。
原来她就是即将和顾远恒成亲的尚书府嫡女宋秋兰。
此时她应该也认出我了，面上的怒意更甚。
「又是你们！怎么阴魂不散。」
她又看向顾远恒：「你认识？」
他们说话间，我瞥见她头上束起的发钗，正是母后送我的金镶玉！
「顾远恒，你竟敢把我的发钗送给别人！」
吉祥物也冲顾远恒做了个鬼脸：「小人！」
闻言，宋秋兰瞪着顾远恒：「这不是你娘留给你的传家宝吗，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远恒此时面红耳赤。
他小心地握住宋秋兰的手：「秋兰，你听我解释，我和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全是她！她满口胡言。」
「她一直爱慕我，可我对她无意，没想到会追到这儿来，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听到这话，宋秋兰面色缓和许多。
她趾高气扬地看着我：「听到没有，识相的就赶快滚回你的小山村里。」
我气笑了，不想与他们在有什么瓜葛。
「我再说一次，发钗还我。」
顾远恒心虚地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他话还没说完，吉祥物悄悄拉了我的裙角。
「师姐，咱们跟他俩费什么话啊？后退两步！」
吉祥物朝空中撒上一把白尘，拉着我后退两步。
药效还真是快。
顾远恒和宋秋兰脸上起了红色的小疹子，滑稽地全身挠痒。
这会儿宋秋兰似乎想到了，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上次在西珠阁也是你们搞的鬼！」
我拉着吉祥物从巷口出去，顺便把宋秋兰头上的发钗拿了回来。
身后那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也只当没听见。
「吉祥物干得漂亮！想吃什么，我请客！」
「烤鸭，醉鸡…要是能再来串糖葫芦就更好了。」
7.
反正离师傅回谷的日子还远。
我带着吉祥物在宫里躺平。
三哥是最爱玩的，正好带着吉祥物每天在宫外晃悠。
听说顾远恒和宋秋兰的婚期推迟了七天。
我想，应该是吉祥物的痒痒粉剂量不太够。
暗卫向我禀告：「尚书府宋大人给了七杀阁一箱黄金，誓要取云歌性命。」
我嗑着瓜子：「他要杀的是云歌，关我楚云歌什么事？」
幼时经常进宫和我玩的孙婉露个脑袋在门口东张西望。
她爹是当朝左相，风评极好。
孙婉，古灵精怪的个性，不似其他官家小姐那样死板。
「公主姐姐！你当真回来了，我还以为三皇子骗我的呢！」
她蹦似的跑到我面前。
六年不见，她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这些年三皇兄的死皮赖脸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算下来，你都快十八了吧？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我招呼她坐下。
她自来熟得很，刚坐下就开始抢我的瓜子磕上了。
她反驳我：「还说我呢，姐姐你不也是这样。」
也是，不然我俩还真玩不到一块儿。
为了三皇兄的幸福，我试探：「京城中，你这般大的小姐们都出嫁了吧？你有心仪的人吗？」
她一脸无所谓：「没有，我爹娘都不急，姐姐你更别操心我了，莫非…你？」
我看她八卦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别看我，我可是公主，我就算七老八十想出嫁都可以。」
我凑近问她：「你觉得我三皇兄怎么样？」
她嗑瓜子的动作一愣：「姐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打小脸上就藏不住事儿，神情慌乱地借口要离开。
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这事儿八成有戏。
才一会儿，她去而复返。
从小荷兜里拿出一张请柬塞我手里就跑。
「六天后记得来我的生辰宴！」
生辰宴，确实是个好机会。
不过…我想起三皇兄那不靠谱的样子。
去年的生辰礼，三皇兄派了三十人护送到了药王谷。
所有师兄弟好奇地围在一起。
我也很好奇，迫不及待地拉开面上的红布。
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一米高的石雕。
吉祥物好奇地凑过来：「师姐，这是古籍记载的四不像吗？」
师兄感叹到：「艺术，果然是我等常人看不透的。」
师傅淡定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在石雕的小缝隙里扯出一张纸条。
【赠亲手雕的老虎一只，祝生辰快乐！阿兄：云帆】
心意我收到了，礼物能收回去吗，真的有点丢人了。
后来这只老虎一直留在了药王谷。
前来求医的百姓或者附近的村民都会来拜一拜：
「这不是你们谷的神兽嘛，听说拜一拜能祛病消灾，村口王二说还挺灵。」
如此，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我觉得帮他一把。
我从太医院寻到需要的药材，再去母后的殿中软磨硬泡，要到了南海珍珠。
用我在药王谷的多年所学，制成了凝脂霜。
因着加入了药材的缘故，敷后不仅可以美白，更能从根本上让皮肤越来越好。
我在宫中寻遍了，都没找到心意的礼盒。
没办法，只能去城中最好的西珠阁看看。
我去时，没看到之前那个掌柜，倒是看到几个伙计忙碌地把各式珍宝打包放在木箱里。
见我进门，一个瘦高的伙计跑过来。
「姑娘，你想买点什么？」
我好奇地问他：「你们这是？要搬走了？」
他笑了笑：「姑娘您说笑了，这些都是尚书府购置的，我们这儿正装箱呢。」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最后还是在这里买到了合适的礼盒就离开了。
8.
「公主，您这打扮未免太素净了些，这些是皇后娘娘刚派人送过来的，您看……」
我打断阿香的话：「就这样吧，顶着一头珠钗头都大了。」
我看了一眼母后送过来的那箱金灿灿的珠宝，拒绝地摇手。
从左相府大门一路进去。
早来的大臣和其家眷全都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
真的是很累，尤其是还要一直微笑，举止得体。
毫无容易逮着了孙婉。
才刚在园中坐下，她的侍女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看孙婉脸颊落下两抹绯红。
「公主姐姐，你先在这儿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我笑了笑。
多半是我出门时交给三皇兄的礼物，这会儿已经送过来了。
孙婉走后，我尝了几口桌上的点心。
「这也太甜了，还是药王谷的好吃。」
我让其他几个侍女退下，只留了阿香一人。
「夫君，你看这花怎样？」
「好是好，但却不如夫人娇美。」
我听这对话，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好奇地往声音那处看去。
亭廊转角处，一对“璧人”互相虚扶着走了过来。
两人如胶似漆，眼睛跟长在对方身上似的。
而我就坐在这亭廊的尽头。
还真是冤家路窄。
顾远恒看过来的瞬间，那明显愣了一下的表情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宋秋兰倒是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她把顾远恒的手挽得更紧了些。
「又是你！你一个乡野村姑来这儿干嘛？」
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阿香见竟敢有人在我面前出言不逊，正想上前时，我悄悄按住她的手。
而宋秋兰的眼神落在我和阿香身上。
片刻后一副了然的姿态，捂嘴嘲笑道：「我当是怎么来的呢，左相新纳的小妾？」
听宋秋兰这么一说，顾远恒皱着眉。
「云歌，纵使为了荣华富贵，你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
不陪他们唱一出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了。
心里暗暗给左相道个歉。
「怎么？难不成还等着你那日的一局收我入府？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敢和左相府比。」
我垂眸，不屑地看向顾远恒。
「什么！顾远恒你敢！」宋秋兰不知道这事儿，当下便质问顾远恒。
顾远恒倒是一如既往地无赖：「秋兰，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都有你了，怎么会收这村姑进府，你别听她挑拨离间！」
随后又看向我：「云歌，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姑娘，如今看来，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