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晚西门庆在狮子街过节,应伯爵见王六儿在,知趣地拉着谢希大等人“溜走”了。
第二天,应伯爵听说李四黄三来给西门庆交银子换合同,惦记拿中介费赶过来。
西门庆问他昨晚为啥“三不知”就走了,他当然不能说看破王六儿的事,只说见西门庆连日辛苦,“我猜哥今日也没往衙门里去。”
他算定西门庆最爱显摆精力旺盛,这句话准能岔开那尴尬的话题。
果然,西门庆得意了,先说他到家时已三更天了,应伯爵等喝酒的都跑了,他还熬到三更做什么了?又数说这一天的安排。
应伯爵早准备好话等着夸他:“亏哥好神思,你的大福。不是面奖,若是第二个也成不的。”
西门庆留他吃饭,他着急去李三黄四处拿钱也顾不上,忙忙走了。
西门庆跟应伯爵说要去打上元醮拈香后去周守备处吃酒,一来他对拈香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视,二来吹完就完了,真这么赶场也太辛苦,他安排陈敬济去参加法事,自己直接去周守备家吃酒。
这天吴月娘在家里请客,亲家乔大户的姑姑乔五太太是主客,“前边卷棚内安放四张桌席摆茶,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细巧油酥之类”,家人媳妇都穿新衣服服侍,又是看演出又是放烟火安排得花团锦簇十分热闹。
陈敬济打醮吃了午斋回来,跟着书童、玳安等安排酒席,直到将近三更,乔五太太等人走了,吴月娘先“吩咐陈敬济、来兴、书童、玳安儿,看着厅上收拾家活,管待戏子并两个师范酒饭”,随后,又发善心,想到这些管事的人辛苦,“剩攒下一桌肴馔、半罐酒,请傅伙计、贲四、陈姐夫”。
这一席残灯末庙的酒吃得几百年后还谣诼纷纭。
陈敬济怕猜枚划拳大呼小叫让后边听见,提议每人一句行酒令。
“傅伙计先说:堪笑元宵草物。贲四道:人生欢乐有数。敬济道:趁此月色灯光。来保道:咱且休要辜负。来兴道:才约娇儿不在。书童道:又学大娘吩咐。玳安道:虽然剩酒残灯。平安道:也是春风一度。众人念毕,呵呵笑了。”
有人说从这个酒令里可以看出吴月娘跟陈敬济有染,因为酒令里提到的“元宵”是买来给大姐使唤的丫环,后被陈敬济收房;“娇儿”说的是李娇儿,“大娘“自然指吴月娘。
认为是众伙计取笑陈敬济,把吴月娘比作眼前的残灯剩火,跟她有私也算“春风一度”。
这个比《金瓶梅》还《金瓶梅》的推论,就算单纯语不惊人死不休为哗众取宠也令人悚然心惊了,什么人能堕落到都不给虚伪的封建道德留一席之地?
吴月娘对陈敬济假公济私暗生情愫,是人性;让吴月娘跟陈敬济发展到在西门庆的眼皮下有了孟玉楼都知情的私生子,就是缺乏常识了。
谁见过只有黑暗的世界?
没有了吴月娘的“正”,就没潘金莲的“邪”。
一片混沌,何必有《金瓶梅》。
那几句酒令儿,就是一群吃着剩菜喝着半坛残酒劳累了一天的伙计们的自我调侃。
“堪笑元宵草物”,拿到元宵宴会上剩下的不成样的东西,看着有点好笑;“人生欢乐有数”,才半坛酒,当然欢乐有数;“趁此月色灯光”,借着请客的光;“咱且休要辜负”,好容易得来的残羹剩饭,哪里有底气辜负;“才约娇儿不在”,根本都摸不到“娇儿”的,偏要装作约了人家不在;“又学大娘吩咐”,大娘吩咐攒的剩菜;“虽然剩酒残灯”,大实话;“也是春风一度”,就别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