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亲当天,张肃领着叛军兵临城下。
他逼我屠戮皇室,在殿中赤足而舞。
强要了我后,他又说我毫无风骨,一点也不像我的长姐。
因他这句话,世人骂我一女侍二夫,甘愿在逆贼身下承欢。
他知道后,却突然杀尽所有人,更是因我一句笑言,建起无比奢靡的宫殿。
玉为砖,金为梁,琉璃为瓦。
他说:“我造反就是为了你,如果你想要这个天下,拿去。”
1
我成亲那天,雪下的很大。
张肃将我抓到了皇宫,逼我亲手杀掉皇帝。
“别怕,只需要一下,人就死了。”
他蒙上我的眼睛,握住我颤抖的手,不知向何处刺了一下。
再次睁眼时,我只看到鲜红的血溅到地上,耀眼夺目。
我骇的松了手,止不住呕吐。
张肃笑着看了眼还没咽气的皇帝,又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剑,“还有一个人,劳烦崔小姐认一下。”
他的手下在京郊别院抓了两个人,一个是三皇子,另一个则是我的夫君顾明安。
二人混在一起,张肃分不清谁才是真的三皇子。
他爱慕阿姊,不愿杀崔家人。
我的夫君也算是崔家人。
张肃朝地上扔了把匕首,“崔枝,你是要你崔家的风骨还是要顾明安的命?”
我已经杀了陛下,若是再杀了陛下唯一的血脉,崔家岂能容我?
风骨这种东西,我早就不在乎了。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名声?
我忽然很想笑,笑着笑着,弯下了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我出身清流之家,自幼学的便是忠君爱国。
我不想杀人,可迟了一步,张肃极有可能不耐烦,把两个人都杀了。
我要救他,哪怕背上骂名,我也要救他。
风带着血腥味,刺的我眼角发酸。
我握紧匕首,朝他刺去。
他闭上眼睛,朝我释然一笑。
我想,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2
纷纷扬扬的雪从天上飘下来。
今年的雪很漂亮。
张肃弯弓射箭,正中三皇子心口。
我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瞬间毙命。
“殿下!”
我目眦欲裂,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能逼自己不哭出声。
张肃勾唇一笑,“我这个人向来小心眼,杀人这种事还是我亲自来,崔小姐力气小,要是没能一击毙命,那我多亏啊。”
他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抚过我的发丝,“我不欲夺人之妻,今日你们并未礼成——”
我立刻打断他,“大婚当日见面便是亲迎,我已是顾家妇。”
“这样啊。”他恶劣一笑,“让他写份和离书,你伺候我,我放过他。”
“好啊。”我听见我的声音无比嘶哑。
他得逞的挑衅顾明安,突然眼前白光一闪。
我调转匕首方向,直直的朝他刺去。
张肃眼神一变,却是不退不避,单手接住了刀子。
“想杀我?”
他一甩手,匕首和我一同摔在地上。
一同落下的还有他掌心的血。
滴答滴答,像是催命符。
他极为烦躁的踹了我一脚,犹嫌不解恨的在我左手划了一刀。
“崔枝。”张肃将我拽到怀里,当着顾明安的面舔舐我手上的血,“你们堂都没拜,我连你的血都饮过了,我不和你做夫妻,谁还能接受你这个浪荡的女人?”
他将我扔上马背,毫不犹豫的扬鞭纵马。
他是胜利者。
胜者想要一个女人,从来都无需他人多言。
他待我有三分和气,不过是因为,我是崔家女。
他爱而不得的贤妃也是崔家女。
只是那年春日,贤妃在宫中无疾而终。
闻此噩耗的张肃,反了。
3
张肃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屠戮皇室,称帝封王,他这个主帅有无数后事要处理,他偏要扔下一切,来寻我这个替身。
我与贤妃一母同胞,容貌上极为相似。
娘曾经开玩笑,说我和阿姊明明差了三岁,却像是双生子。
阿姊当时就反驳,她说崔杨是独一无二的,崔枝也是无可替代的。
这世上没有谁像谁,更没有谁应该活在谁的阴影下。
我咬上张肃的肩膀,“我是崔枝。”
他闷哼一声,“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道:“你如果是杨姑娘,我就舍不得如此对你了。”
可我不是她。
这辈子都无法变成她。
但这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张肃将我丢到龙椅上,欺身而上。
密集的吻落在我身上,混着他的热泪。
他得到我像得到阿姊一样欣喜。
我与阿姊最不像的是眼睛,他就捂住我的眼。
声音低沉的警告我,“不要闹,我知道你是聪明人。”
我不会闹的。
阿姊明媚张扬,我向来怯懦胆小。
崔枝为了苟活,可以做出很多很多世人不耻的事情。
4
张肃满意的起身,随手将他的外袍盖在我身上。
令他意外的是,我披着外袍跪在他的脚下,问他,“你会给我一个名分吗?”
他屈尊弯下腰,扼住我的下巴左看右看,半响没有说一句话。
我只能重复,“你会要我吗?”
他好像终于听明白我的话,嗤笑一声,“弃妇也配爬上我的床?”
我没有说话,手摸上他的腰带,稍一用力就扯开了。
他一怔,发狠的咬上我的唇,“真是勾人的妖精。”
我们缠绵悱恻,像是这世上所有的夫妻一样。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门外的将士一靠近,就能听到靡靡之音。
久而久之,他们心里的一团火都被勾了起来。
主帅严令他们不烧一物、不毁一人,那他又在做什么?
5
张肃称帝后,将我留在身边,封做了美人。
世人都道崔家女是软骨头,甘愿在逆贼身下承欢。
清河崔氏颜面无存,代替我早已亡故的父母,与我断绝关系。
来替我主婚的族叔在狱中羞愤自杀。
这些话,我只当是风言风语,日日与张肃在长乐宫中饮酒高歌。
他最喜欢让我蒙住眼睛,站在殿中央跳舞,就像是阿姊在取悦他一样。
我以前学的是诗书礼仪,跳舞还是头一次。
我笨拙的挥动衣袖,踮起脚尖。
他轻笑一声,满杯美酒倾倒在我的脚腕上。
赤足而舞,衣衫尽褪。
他爱看的不就是我这副下贱的模样吗?
京中的世族大多数不服气他,闹得很厉害。
张肃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镇压住他们。
如今我这个崔氏女在他面前如玩物一般供他取乐,他怎能不高兴?
兴致来了,他抱起我上了床,扯过床尾的铃铛系在我的脚上。
叮铃铃的,好听极了。
风停云落,我忍着疲惫的身子,侍奉他更衣。
他抓起我的手,抚摸掌心的疤。
一下又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接过宫女递上的腰带,笑道:“陛下抓着妾的手,妾如何为陛下更衣?”
张肃看了眼,“一条腰带而已。”
他扶住我将要跪下的身子,随手指了个宫女,“你给朕系上。”
等他走后,宫女照例送来了避子药。
苦的我皱起眉。
自小伺候我的婢女心疼的落泪,“偌大的皇宫,连个蜜饯都舍不得。”
我打开首饰盒,里面是张肃赐我的珠宝,数不胜数。
他从不吝啬对我的宠爱,后宫里的女人自然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
在我上面,还有一位贵妃。
张肃当年未能娶到阿姊,一气之下去了军队历练。
一步一步走到主帅的位置。
期间,他纳了个神似阿姊的婢女。
为了羞辱我,羞辱世族,他让这个婢女做了贵妃。
如今,后宫管事的正是贵妃。
她不满张肃日日宿在我宫中,暗中克扣长乐宫的分例。
如果让她知道长乐宫有人说她坏话,就有好戏看了。
6
我婢女说的话,终于被贵妃知晓了。
她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来了我的长乐宫。
我无聊的摆弄玉石,看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张肃让人送来的。
他问我喜欢什么玉,说完又觉得太小气,送了一盒让我拿着玩。
他大约是记得,那年杏花微雨,心上人的腰间就挂着数枚玉佩。
那时只是小乞丐的他,只觉得遥不可及。
如今得到,才发觉,玉也好,金也好,都是些死物。
看它雕刻成形,不如扔着玩。
我笑嘻嘻的将上好的玉摔在贵妃脚下。
清脆的声音远不如贵妃的尖叫来的悦耳。
贵妃怒气冲冲的朝我走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懒洋洋的坐在榻上,随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脸色一变,突然发觉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只能怒道:“见到本宫,你为何不跪?”
我松了手,提着张肃穷尽物力编织的华贵衣裙,翩翩然跪在地上。
她吃惊我的退让,又骤然听到一句男声。
张肃走了进来。
满堂美人,他一眼就看见了我。
“枝枝。”他朝我伸出手。
我腰间挂着他亲手雕刻的玉珏,起身时,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贵妃堪堪反应过来,匆忙而仓惶的跪下。
张肃恍然发现殿内还有其余人。
他幼时在街巷与狗抢食,看惯了冷眼欺凌。
只扫了一眼就明白贵妃是来做什么的。
他悠闲的坐下,似笑非笑,“冲撞了贵妃,崔枝,你可知错?”
我跪下,尾音带着委屈,“陛下都说妾知错了,妾当然有错。”
他嗯了一声,“出去跪着思过。”
7
他要打压世家,即便我已经不被崔家承认,他还是想借着我警告朝中不安分的人。
贵妃听了张肃的话,扶着胸口缓了一会,才骤然想起没有谢恩,颤声道:“妾谢陛下。”
张肃无聊的玩着面前的玉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我看了一眼,即使贵妃在寻求张肃的庇护,依旧不敢碰触他。
可见在此之前,张肃待她并不好。
怪不得过了这么久,她才敢找过来。
“陛下。”我伏在他的膝上,软软的撒娇,“妾的脚痛。”
他将我打横抱起,嗅着我发间的香味,是杏花的味道。
又一年,杏花开了。
他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的把我摔在地上,“自己滚出去。”
我揉着摔痛的膝盖,又气又恼的跑了出去。
外面的太阳又烈又毒,晒得我晕乎乎的。
张肃怡然自得的吃着时令的水果,时不时在我面前晃悠一下。
脸色纠结又别扭。
见我还不肯说话,他终于想起还跪着的贵妃,拉着她去了屏风后。
影影绰绰最是诱人犯罪,引人妒忌。
贵妃的衣衫被丢了出来,绣鞋丢的到处都是。
我咬着唇,声音委屈又勾人,“陛下不要我了吗?”
张肃的身影一顿。
下一刻,他衣衫完好的从屏风后走出。
眼眸幽深暗沉。
他大约在想。
为何罚我这个替身,他会难受。
为何我冷眼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旖旎,他会吃醋。
世间情爱大多数是没有道理。
此时此刻,我软软的唤他一声,他便能失了心神。
我未用早膳,跪了许久,早就头晕眼花,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腰间的玉饰哗啦啦的撞在一起。
和他的玉珏相撞的是我年幼时戴过的玉坠。
承载着张肃最美好的回忆。
8
那年杏花微雨,阿姊去京城外的佛寺祈福。
我年幼贪玩,偷偷跟着跑了出来。
上山的路上,偶遇一个偷了贡品的小乞丐。
他腮帮子鼓鼓囔囔的,像是一只小仓鼠。
几个地痞流氓围着他拳打脚踢,嘴里骂他野种。
我见不得这场面,冲上去把他们都揍了一顿。
我的招式可是明安教的,对付几个小流氓绰绰有余。
我朝他伸出手。
小乞丐抬头,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
很漂亮。
我想了想,随手摘了个玉佩放到他的手心,“你去当了换些吃的。”
他怯怯的问我叫什么。
“我叫……”
我一下子怂了,要是让娘知道我跑出来,一定少不了一顿打。
纠结许久,我说我叫崔杨。
那是阿姊的名字。
回家后,我偷偷和阿姊说了这事。
她戳着我的额头,笑骂:“下不为例。”
后来,阿姊及笄时,有一白衣拿着玉佩登门求娶。
娘自然是拒了的。
那人一气之下说要去军中博个功名,定要十里红妆迎娶阿姊。
他好像就是张肃。
时间太久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9
我醒来后,张肃守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着一碗热腾腾的药。
“乖乖喝药,喝完有一盘蜜饯,不够就让人再送。”
他吹凉了药,喂我喝下去。
一开始他不得要领,喂得又急又快。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动作立刻慢了下来,总要等我咽下去,才会送来下一勺。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杀伐果断的将军。
喝完了,他又递上蜜饯。
解释道:“这事是贵妃的错,朕已经罚她了。”
我没答话,他又问我,“为什么不吃早膳?”
我委屈的直掉泪,“你说陪我的,可菜都凉了,你也没来。”
“这么小孩子气?”他好笑的给我擦泪,“朝廷上有些不愉快的事,这次是朕迁怒你了,以后都不会了。”
我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正巧这时,婢女拿着摔碎的玉坠来问我,“娘娘,要不要拿去修一修?”
我气道:“都碎了,还修什么?怎么可能修的好?”
张肃扫了一眼,忽然就怔住了。
我自顾自道:“我以前遇到个小男孩,他拿了我的玉佩,还说要来找我,结果到现在都没来,陛下和他一样,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一个贵妃,就能罚我跪那么久。”
“崔枝!”张肃突然暴怒,双眸猩红的掐住我的脖子,“你给朕再说一次!”
10
我的脸因为缺氧而憋的通红,眼角不自觉滚落泪珠。
张肃如同烫到手般松开。
他忽然想起什么,抓起我的右手,死死盯住我上面的胎记。
朝他伸出手的女孩手上也有相同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