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五回导读:从铁槛寺到馒头庵的距离有多远?

浮生漫读人生长 2024-12-01 04:40:29

这一回的回目名是“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本是可卿的葬礼,却在最不该乱来的时间、最不该乱来的地点,发生了两件最不该发生的事。

都说红楼常读常新,这个新,不是指新奇有趣,而是说它总是能带给我们新的反思之处,给我们以警示。

因为铁槛寺是贾府寄放灵柩之处,那么可卿葬礼的终结之处,自然也是铁槛寺,于是送葬队伍都来到了铁槛寺。

贾府创始人的行事风格,很像朱元璋,奠定基业之后,方方面面都为后人想到了,规划好了,后人只要照着办就行了。

这既给后人提供了便利,同时也为后人制造了不思进取的温床,可谓祸之始也。

铁槛寺是寺庙,和尚所居之地,不便于女施主居留,所以,贾府创始人又在离铁槛寺不远处,建了个庵堂,本名水月庵,别名馒头庵。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宁荣二公的初始想法,应该是希望贾府的基业如铁门槛一样永固,所以给这座家庙命名为铁槛寺。

他们绝没有想到,不远处的水月庵,会因为馒头做得好而得了个馒头庵的别名。

于是,一个铁槛寺,一个馒头庵,就照应了“纵然千年铁门槛,终归一个土馒头”的偈语,也成了贾府命运的写照。

而这种写照,是从王熙凤和秦钟二人开始的。

可卿对阿凤“登高必跌重”的警示余音未息,阿凤就在可卿的葬礼上“弄权”了。

“弄权”,就是玩弄权术。权是公器,本不可私用,何况阿凤自己并无权,她需要借助贾王两家的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就更可恨了。

这次弄权,她借助的就是贾府的权,冒用贾琏的名义,用了贾府的人情,但贾琏和贾府中人毫不知情。

通常来说,玩弄权术,要么为钱,要么为色,虽然阿凤从中得了三千两银子,但她并不是冲着钱才答应老尼的。

书中写得很明白,阿凤本不愿意答应,是净虚老尼用了激将法:

“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净虚不愧是人精,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多年,早就深谙人情世故,并且摸清了每个人的脾性,知道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此时的阿凤,风头正盛,自信天下没了她办不成的事。所以,净虚一句“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瞬间激发了她的斗志:笑话,我们没有手段?就做给你看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的事。

她绝没有想到,就因为她争强好胜,害死了两条人命。

作者这是告诉我们,拥有权力之人,稍微挥动一下手,就可能改变他人的命运。

所以,要慎用权力。

我曾经有过一个疑问,阿凤弄权,明明是在馒头庵,为什么要说是“弄权铁槛寺”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和“秦鲸卿得趣馒头庵”对仗吗?

现在我明白了,作者这是有意为之。

秦可卿停灵铁槛寺,王熙凤来送灵,本该在铁槛寺居留。

注意作者刻意写的一个细节:

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独有凤姐嫌不方便,因而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了,腾出两间房子来作下处。

大家都在铁槛寺住下了,只有阿凤搞特殊化,偏要住进馒头庵。

也就是说,没有可卿的葬礼,阿凤就不会来到铁槛寺,更不会住进馒头庵,也就遇不到“弄权”之事。

如果她还记得可卿的警示,也不会争强好胜非揽下这件事不可。

所以,对于阿凤来说,这里的“铁槛寺”是一种代指,代指阿凤此时春风得意的处境和信手拈来的权力。

但事实上,她是在馒头庵弄权的。

书中说馒头庵“离铁槛寺不远”,是一种喻意:你以为你位高权重,其实你离进土不远了,就因为你对神灵毫无敬畏,居然在菩萨眼皮底下弄权。

同样不敬畏神灵的,还有秦钟。

秦钟也是来为可卿送葬的,他是可卿名义上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多少应该有些感情。

即使没有感情,哪怕从人伦上,从道义上,他都该在此时保持庄严肃穆。

孔子说:“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面对亲友丧生而不哀伤,旁人都看不下去。何况秦钟临丧之时,还在菩萨眼皮底下寻求色情之趣。

此种行径,可谓禽兽不如,必遭天谴。

所以,他离进入土馒头不远了。

这是又一个”风月宝鉴“的故事,而秦钟则是另一个贾瑞,将因风月而丧生。

阿凤和秦钟,一个”弄权“,一个”得趣“,都发生在可卿的葬礼上,发生在神灵的眼皮底下。

他们得意一时,却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在走出铁槛寺、跨入馒头庵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因为,从铁槛寺到馒头庵,只有一步之遥,只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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