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九
成亲十数载,他忌惮我母家权势始终不肯赐我皇后之位,却在西征归来时带回了他口中的心上人,短短数月便册立为后。
我自是心灰意冷,却不想他竟还不肯放过我,将我母家全府抄斩。
可他那心上人此时竟要同我结盟弑君谋逆。
我暗中筹谋,在封后大典上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自己也殒命于此。
只希望他那被我送出宫门的心上人能活得自在安乐。
正文:
序
我叫戴云舒,相国公府的嫡出女儿,大景国的云贵妃。
徐林炽未在登基之时册立皇后,我便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个年少时与我相许一生的谦谦君子在西征后带回来一个女人,他将迎娶我时的誓言辗进泥土,亲手将这女人捧上皇后之位。
空留我一人困于深宫囚笼之中。
五年前,成亲时,他尚未登上这孤寒高位。
那时的他温润如同一块青玉,他与我说。
“云舒,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为这番话,在他皇位尚未坐稳,遭遇刺客谋杀的时候,我拼死为他挡下一剑。
待我苏醒,他又与我说“云舒,朕要许你无上尊位,陪朕共治天下。”
可后来,他坐上了这九五至尊的位置,那张春风和煦的面庞也覆盖上了冰冷的面具。
我为他挡下的那把剑在多年后再一次穿过我的胸膛,只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他。
1
徐林炽西征归来之时,正逢我生辰。
逢迎了一天的亲朋宾客,头疼得紧,便提了一壶酒到城墙上走走。
墙外是无垠的广袤土地,墙内是满院的红砖绿瓦。
我瞧着墙外那片土地,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入府为妃前,父亲也曾带着我到草原上肆意驰骋,他说他的舒儿合该是天下最肆意的女子,有国公府做我的靠山,到哪里都不必担忧被欺负了去。
父亲是个十分开明的人,他不觉得女儿就该被拘泥于闺阁之中吟诗绣花,他时常将我带到学堂去与其他家族的世子一同学习政论史策,甚至还在先帝秋狝围猎之时将我扮成男子一同带去。他虽是文人,却丝毫没有那些循规蹈矩的意味,他尊重我的意愿,尊重我的一切。
所以在我执意嫁给徐林炽时,父亲也并未多言,直到我坐上了云贵妃的位置,皇上恩准命妇觐见的时候,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在我提出嫁给徐林炽那天晚上一夜未眠。
彼时我与徐林炽还算情浓,便安慰母亲叫她和父亲宽心。如今想来,倒是我不曾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我捧着一壶无忧酿,定定地望着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想着往事,只见远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城墙走来,是徐林炽西征的军队。
徐林炽那匹红鬃烈马后,有一辆同军马格格不入的金丝软轿,正由人抬着,一步一晃地跟着前面的徐林炽走着。
大军的行进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城墙下,我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酒,目光却一直黏在那那顶轿子上。
徐林炽坐在高头大马上,玄色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银白色的盔甲在月色的照映下反射出肃杀的寒光。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抬头向城墙望来。
喝了酒,吹了凉风,我有些头晕,举起酒壶朝着徐林炽的方向挥了挥。
他像是没有看到般,将头扭了回去。
罢了戴云舒,他早就不是从前的徐林炽了。
我这样宽慰着自己,又不免有些酸涩,想到册封那日我跪在他脚下,他端坐在龙椅上,从那日起,他便不是当年怜我爱我的那个徐林炽了吧。
无忧无忧,忘情忘忧,这壶无忧酿下了肚,便不要再与往事纠缠不清了。
我灌下最后一口酒,下了城墙,一路歪歪斜斜地走到承恩殿,门口是手足无措焦急等待的大宫女芝晴。
“娘娘,您去哪了呀,可急死奴婢了!”芝晴连忙过来扶着我,又扭头吩咐下人备好热水给我沐浴。
“今天高兴,出去走了走,倒是害得你担心了。”我将她搭在我胳膊上的手握在手心里,又用力捏了两下,示意她我没事。
“娘娘,皇上回来了,此次西征数月,皇上在外必定很想念娘娘,奴婢替您做些吃食送过去,好让皇上知道,您是惦记他的。”
芝晴的嘴絮絮叨叨个没完,净是些让我讨好徐林炽的法子。
“别给他送!饿死他!”
我被芝晴吵得头脑发昏,心情也有些烦躁起来。
“朕刚从西北回来,云贵妃就这般狠心要饿死朕么?”
徐林炽换下了冷硬的铠甲,裹了张墨狐皮做的斗篷,大步跨进了殿门。
“皇上!皇....皇上,我们娘娘不是那个意思....她...”
芝晴忙着为我辩解,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
“你下去吧。”
他似乎并不恼怒,这四个字平静的像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云儿,朕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他已许多年未曾这般唤我,平日多以贵妃相称,如今乍然换了称呼,我倒有些不习惯。
“皇上有何要事,直接吩咐臣妾就好。”
我自不会认为徐林炽突如其来的示好是真的有求于我,多年夫妻,我自认也对他了解一二。
“朕在西北遇到了一位女子...朕想封她为美人。”
“皇上想要宠幸什么女人是皇上自己的事,不必来过问臣妾。”
我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多年来,徐林炽对我虽不如从前那般热情,但到底未曾贪恋她人美色。
我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人,我自然明白以他的身份位置,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是不可能。可我总还惦念着他对我的情意与其他女人有所不同,是以这么多年我与他虽然平淡,倒也算是相敬如宾。
可如今,他竟然亲口对我说他心悦于别的女人。
“云儿,朕并非有多看中她,她在朕心中的地位绝不会跃居你之上。”
徐林炽面上不显,但我已听出他话语中夹杂的丝丝怒意。
是啊,他是皇上,早已不是当年的谦谦公子了。我的冷漠,我的质问,我的怀疑只会让他有损帝王之威。
“既是皇上中意的,臣妾定会安排妥当,还请皇上放心。”
我俯身行礼,不咸不淡的回了这句话。
我无法抛开一切袒露情绪,我嫉妒,我怨恨,但在他面前,我只能是宽和大度的云贵妃。只因我的母族。我父兄的仕途,都与面前这个男人息息相关。
“云儿,朕的心中,你永远都是第一位。”
徐林炽扶我起身,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俯下身来与我对视。
在那双曾经温润如水的眸子里,我看到了火热的欲望,看不到一丝真情。
2
隔日,徐林炽口中的女子便来寻我,说是要向我请安。
芝晴告诉我,她叫孟方好,据说这名字是徐林炽亲口取的。
是啊,水光潋滟晴方好,在西北苦寒之地,这般钟灵毓秀的姑娘便是江南的湖光春雨都所不能及的。
孟方好被嬷嬷带进来,规规矩矩地跪下向我请安。
这还是自徐林炽带她回来后,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她,瞧着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应是被嬷嬷刻意打扮过了,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金簪,涂着厚厚的口脂。
她信步踏进殿门,面上没有初见我这个云贵妃的拘谨,也不曾见到恃宠而骄的轻蔑,更多的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麻木,便是我那已经嫁作人妇的堂妹,也断然装不出这般成熟老练的神情来。
“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方好很是规矩,请安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平身吧。”
我没有兴趣同她讲客套话,便直抒胸臆。
“你应该知道,皇上为了你来找过本宫,你既是皇上所中意的,日后便要一心为皇上着想,好生伺候着,明白了吗。”
孟方好点点头,而后起身走到我面前,将一块手帕交予我。
那是一块水蓝色的绣帕,上面交错纵横地绣着些树枝。
“这帕子上绣的是何物?”
我从小居于京城,并未见过如此粗壮蜿蜒的树枝,似是西北境地独有的树木。
“回娘娘,此乃杨木,是奴婢家乡的树木。”
“你为何要绣这柏木赠与本宫?”
“奴婢自来到宫中,便听闻公众人尽称娘娘华贵端庄,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更是个端庄自持的贤妃。可奴婢今日一见,便觉得娘娘并不是一味持重温婉,而是个坚强肆意的人,就如同这杨木一样,新芽柔嫩但却及其有韧性,长成树枝又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便是在西北苦寒之地亦可凌霜而立。奴婢自觉与您合眼缘,便想将这块绣帕赠与娘娘。”
孟方好说完,抬头用那如星星般璀璨的眸子瞧着我,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说了这番话。
一旁的芝晴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手帕上的图案。
也是,这宫中从不乏吹嘘我如何贤德的人,可这般评价我的,孟方好倒是第一个。
“过几日行了册封礼,便是正经的主子了,不必自称奴婢。你这般有心,本宫瞧着你又是个老实的,便封做孟昭仪,赐居祥生阁吧。”
我将绣帕叠好,收进袖中,看向她多了几分赞许。
孟方好叩了头,谢了恩便有掌事宫女引着前去住处了。
“娘娘!您干嘛自降身价收了她的帕子,还将她安排在离陛下最近的祥生阁住呀!”
我看着那绣帕上的杨木,又瞧了瞧门外尚未走远的背影,心中有了些思量,这个孟方好,恐怕并不如徐林炽口中说的心上人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