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里的美好瞬间,是张若虚笔下扣人心弦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是辛弃疾笔下让人忘记忧愁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是秦观笔下无比浪漫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对于杜甫来说,758年的这个夜晚,给了他一连饮尽十几杯酒也不醉人的畅快,给了他与挚友挑灯叙旧的温暖,给了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瞬间,让他写下名传千古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今日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你可知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两句,出自杜甫那首催人泪下的《赠卫八处士》。
当时正是安史之乱的第三年,杜甫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任职期间,他请假要回洛阳旧居,在途经奉先时,顺便拜访了已经20年未见的少年时代的挚友卫八处士。
20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后又匆匆告别,一定是亦悲亦喜,悲喜交集,喜的是他们历经沧桑还能相聚叙旧,悲的是战乱时代本就别易会难,今后也许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于是,杜甫在感慨之余,写下一首诗赠予自己的好友:
《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杜甫在这首诗中说:人生别离不能常相见,就像西方的参星和东方的商星,你起我落不能相见。今夜是什么日子如此幸运,竟还能与你挑灯共叙衷情?
青春年少的岁月能有多少,转眼你我都已经两鬓如霜。听说昔日好友大半都已经离世,我内心不得不连声哀叹。
这一年杜甫才48岁,然而因为时代的动乱,他的亲友大半都已经不在人世。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杜甫觉得对于他来说,能平安地活着就已是万幸了,为此他感到欣慰,却又感到心情沉重。
他说:没想到阔别二十年后,还能有机会再次来拜访。当年分别时你还没结婚,而今你的子女已经成帮成行。
女儿们彬彬有礼笑着欢迎父亲的朋友,热情地问我来自哪里。我还来不及讲完以前的事,你就催着儿女把酒菜摆上桌。你晚上冒着雨剪来新鲜的韭菜,又端来新煮的黄米饭让我品尝。
你说难得有机会见上一面,因为心情激动一连喝了十几杯。而我喝下十几杯酒也难以一醉,或许是因为太过感动消解了醉意。明日分别后又要相隔千山万水,茫茫的世事真让人愁绪难断。
杜甫笔下的卫八是一位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过太多痕迹的隐士,虽然他不像李白于杜甫那般刻骨铭心,但一定也是一位让杜甫牵挂着的挚友。当他们在动乱的年代里还能拥有“共此灯烛光”的温馨,就足以让历经跌宕的杜甫铭记一生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好的诗,用再多言语也无法诉尽。杜甫这首诗没有华丽的辞藻,用的只是最朴实的语言,就像一位笔友向你诉说他与老朋友久别重逢后的复杂心情,读完让人一度哽咽。我想这就是杜甫诗的伟大之处,他笔下那种跨越时空的悲喜交集之情,在一千年之后,依然能感动你我,让我们产生强烈的共鸣。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杜甫这句诗,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朋友之间,无论为何分离,一旦看到这句诗,就如同有一块巨大的陨石,正好砸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年轻时初读这句诗,并不会有太多感触,待年岁渐长历经世事后便会觉得,世界上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此。
有的人,你们很久不见,你却一直牵挂于心。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见到他(她)了吗?一年、五年还是十几年?又或许是半辈子……有多少离别,来不及说一句再见便再也不见。只有经历过别离,才知道相聚难期。即使现在是和平年代,通讯发达,但仍有很多人没有机会在久别之后重逢。
所以很多人都说,杜甫这首诗句句催人泪下,多希望自己永远读不懂,因为这样,证明你还过得很潇洒,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之痛。但其实,我更希望你能读懂这首诗的另一层涵义。杜甫的《赠卫八处士》不仅是对友情的赞美,更是对人生的思考。
在他笔下,友情如酒,越陈越香。“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人生无常,聚餐终有时,越是动乱的年代,越是艰难的境遇里,越能看到黑暗中的微光,看到裂缝中长出的希望,而那道微光、那丝希望便是抚慰人心的温暖,正如杜甫诗中“夜雨剪春韭”般的真挚和珍贵。
在人生的旅途中,能有几个知心朋友,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少年时候的朋友,为了生活或者理想,各奔东西,再难相见。虽然这就是人生的常态,偶尔会使你我伤感。
但或许有一天,当你置身于危难之中,当你感到前路迷茫之时,想起那段深厚的情谊,想起那位曾陪伴过你的挚友,你的心里定会涌现出暖意。而这,足以值得你珍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