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计划经济年代,姥姥姥爷总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母亲是家里的长女,作为家中独女,母亲可以说是姥姥姥爷的掌上明珠。两个弟弟也跟着对她十分谦让和爱护。
不过母亲并没有因为这些宠爱变得娇气。从小她就活泼开朗,性格直率,像个假小子一样生龙活虎,雷厉风行。
说起母亲和父亲的缘分,他们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一直到初中毕业。当然那会儿母亲哪知道眼前这个男同学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丈夫。
小学时期,两人就跟其他同学一样一起玩耍打闹。那时候年纪小,还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相处起来纯真无邪。

等到了初中,两人又分在同一个班。随着年龄增长,母亲慢慢对父亲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开始不自觉地关注父亲的一举一动,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变得拘谨起来。
父亲察觉到了母亲的变化,但那时的他对这种事情还很懵懂,而且说实话,他对母亲并没有特别的好感。
要说母亲的外貌,确实平平无奇。个子不高不说,晒得黑黑的,脸上还有些小雀斑。加上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在班上的男生眼中都不算受欢迎的类型,更别说吸引父亲的注意了。
虽然不是一个村的,爷爷和姥爷都是做家具的好手,两人经常在集市上摆一些木质的家具,赚来的钱都用来补贴家用。每次赶集,两人的摊位总是紧挨着,久而久之就熟络起来,最后成了好朋友。
说到父亲的样貌,在同龄人中确实出众。初三那年他就长到了一米七五,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加上他篮球打得好,不少女同学都暗地里喜欢他。
但父亲那时候心高气傲,对班里女生的爱慕之情完全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对相貌平平的母亲了。
母亲也清楚自己配不上父亲,再加上传统思想的约束,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初中毕业时,母亲考入了师范中专,父亲却名落孙山,只能回家种地。母亲考上中专这件事让姥姥姥爷特别有面子,他们咬咬牙摆了三桌酒席,请来亲朋好友庆祝,爷爷也在受邀之列。
那天爷爷来得早,刚到就看见母亲在院子里忙活。母亲跟爷爷打过招呼后又继续干活。只见她先是打扫院子,接着又去洗菜切菜,烧火做饭,一刻不停。
爷爷看着母亲干活麻利,心里连连点头。吃饭前,他大方地掏出五十块钱作为贺礼给了姥爷。
席间,爷爷看着母亲忙里忙外的身影,脸上洋溢着欣赏的笑容。或许在他看来,马上要吃上公家饭的母亲,已经不是种地的父亲能配得上的了。

三年中师一晃而过,母亲被分配到镇上小学当老师,那年她二十岁。在农村,这个年纪的男女都开始找对象成家了。等母亲工作安顿下来,姥姥姥爷就开始托人说亲。
因为母亲不但有份稳定工作,还有个人人羡慕的公家户口,姥姥姥爷在给她挑对象时也就格外挑剔起来。
母亲陆续见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从乡公社干部到国企工人,还有同行老师,但她一个都没看进眼里,有些甚至直接婉拒了见面。
姥爷看不下去了,站在院子里对着母亲发火:「秀春,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都看了五六个了,我看差不多就得了,咱这种人家,找对象还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
母亲被逼得没办法,索性和盘托出:「我想嫁给李叔家的亮子,你帮我去提亲。」
这话把姥姥姥爷都吓懵了。
说起父亲,初中没考上后,爷爷带着他学起了木匠手艺。就在母亲读中师那三年,父亲也在当学徒。等到母亲分配工作那会儿,父亲也出师了,开始跟着爷爷到处给人打家具。
姥姥姥爷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居然看上了李叔家的儿子亮子。
姥爷心里不痛快,觉得自家闺女是吃公家粮的,怎么也该找个同样有正式工作的人,不然实在没面子。
母亲既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也就干脆回绝了其他说媒的人。
姥姥劝姥爷:「老头子,秀春既然认准了亮子,咱就成全她。再说亮子这孩子也不错,虽说没咱闺女学历高,但有一手好手艺,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这大概就是缘分。」
姥爷吧嗒了几口旱烟,把烟杆在腿上狠狠敲了一下,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说:「得,那就去她李叔家提亲,便宜他家了。」
姥爷找来表婶去爷爷家说亲,爷爷奶奶听了这个消息乐开了花。其实爷爷早就看好了母亲,只是觉得自家儿子配不上这个有正式工作的姑娘,一直没敢开这个口。如今媒人找上门来,爷爷奶奶自然是连连答应,媒人提什么条件都爽快地应下了。
姥爷其实也没提太多要求,毕竟都是种地人家,日子过得都差不多,但该走的程序一样不能少。
当天晚上,爷爷找到姥爷,满脸笑容地说:「老哥,你看咱俩交情几十年,现在孩子们要结亲了,这不就是缘分妙不可言。」
姥爷瞥了爷爷一眼:「我闺女有正式工作,每月领工资,嫁给你儿子,我总觉得亏了。」
爷爷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说:「不会亏,你看我儿子木匠手艺好,秀春跟了他不会饿着。再说我们老两口是啥为人你还不清楚,你闺女嫁过来保准跟亲闺女一样。」

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两个村很快就传遍了这门亲事。父亲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这天父亲干完活回家,看见爷爷在院子里坐着,开口就说:「爹,我不想娶秀春。」
爷爷一听就急了:「啥意思?这事不由你。人家是正经老师,每月有稳定收入,你还挑三拣四。再说秀春能干肯干,又懂事,你还有啥不满意?」
父亲直接回道:「我就是看不上她。」
爷爷气得胡子直抖:「你还看不上,瞧瞧你自己什么样子,我看是你配不上人家秀春。」
父亲沉默了一会,又说:「爹,我真的对她没感觉,别逼我,我想找个我喜欢的。」
爷爷气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自己什么条件心里没数?都多大的人了,还整这些虚的。」
父亲见说不通,转身就走了。
接连几天,父亲和爷爷都互不理睬。
奶奶在一旁劝父亲:「秀春这姑娘品性端正,做事利索,又有正经工作,她家里人也讲道理。你们要是成了家,日子一定能过得红火。咱们农村人就该找这样踏实过日子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不适合咱。」
在奶奶连续几天的劝说下,父亲终于勉强点了头。
就这样,两个人成了亲,母亲也没要一分钱彩礼就嫁过来了。
嫁到我家后,母亲除了教书,只要有空就帮着干家务和地里的活。她对大娘就像亲姐妹一样,从不红脸吵架。那时候两家还没分家,都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母亲对大娘的孩子也是当亲生的看待。
等我上小学要毕业了,爷爷奶奶才把两个儿子分了家。分家时,母亲总是让着大娘先选。
每次发了工资,母亲都分成三份:自己留一份,给姥姥姥爷一份,剩下的给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不想收:「这都是你爹妈的功劳,把你教育得这么好。」
母亲坚持道:「我也感谢你们同意我和亮子的婚事,孝顺你们是应该的。」
经不住母亲一再坚持,老两口才收下了钱。

堂姐上学时的书本费用都是母亲出的,功课也是母亲辅导。堂姐考上大学那年,大娘家经济困难,还是母亲拿钱资助,这才让堂姐顺利念完了大学。
现在爷爷奶奶都80多岁了,身子骨还硬朗。父亲收了很多的学徒,手艺和名气也在十里八乡打响了。后面他开起了家具厂,又在省城和县城拿了铺面。大伯和大娘也在铺子里帮忙。老家盖了小楼房,我们也全家搬到了省城住。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充满欢笑。
母亲有时逗父亲:「娶我这事后不后悔?要不咱试试分开住?」
父亲笑着说:「刚开始是有点后悔,记得上学时你那个样,一点不像女孩子,整天莽莽撞撞的。结婚后我才知道自己多幸运。」
父亲接着说:「真得感谢爹娘当年开导我,不然我就错过人生最大的福气了。」
常说「娶妻娶贤」,母亲的善解人意和睿智,为这个家带来了良好的家风,也带来了满满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