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信郡王府大宗、第四代信郡王德昭去世,时年六十三岁;传承了四代的‘多罗信郡王’爵位,又一次‘出缺’。
德昭一共诞育有十九个儿子(比其叔祖、第三代信郡王董额还能生),但这些儿子中,只有第十一子霆龄是嫡子,由德昭的嫡福晋董鄂氏所出;其余诸子中,身份较高的也只有第十五子修龄、第十六子英龄两人,是德昭的侧福晋张氏所出。至于剩下的十多个儿子,则全部是德昭的庶福晋、或者妾室所出,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刚开始的时候,乾隆帝还想着在德昭去世之后,于其在世的诸子中挑选一位相对合适者,来承袭信郡王王爵;因此,乾隆帝便命宗人府宗正将德昭的全部在世儿子都带来自己面前引见,以供考核、查验,择其中优者而封爵。
但让乾隆帝极度失望的是,德昭的这些儿子们中,居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谈吐不行、仪表更不行,简直和前门大街上的混混们差不多;就是相对较好一些的德昭第十五子修龄,其国语(满语)水平也不能过关,实在是让人心生厌恶之情。
与同样是信郡王一系的小宗成员、才华能力人品都十分突出的现任西安将军、奉恩辅国公如松(也就是当年被革爵归宗的多尔衮嗣子、前睿亲王多尔博的后裔)相比,德昭诸子那简直是判若云泥。所以,大失所望的乾隆帝再命宗人府挑选信郡王一系的其他小宗成员于后陛见,以从中再择合适人选继承信郡王爵位(受乾隆帝青睐的如松自然入选其中)。
在整个‘选拔’过场走完之后,在对德昭的儿子们大失所望、又在十分欣赏如松的前提下,乾隆帝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闰五月给宗人府下达了长篇谕旨:
“前者,因信郡王德昭所遗王爵承袭之事,故将伊诸子带领引见;经朕考验之下,伊等俱不能国语,拉弓亦属平常,殊无王贝勒子嗣体度。我朝制度,王爵至尊至贵,必以能国语、精弓马、仪表可观者,方为无忝厥祖而克称厥位,非福薄之人所克承当。是以朕复令于原立王爵、豫通郡王多铎子孙内拣选人员,与德昭之子一同再领引见。
今观后续所拣选者,俱优于德昭之子;而德昭诸子内,竟有年逾四十而不能国语、不能拉弓者,岂可令其承袭王爵耶;此皆信郡王德昭在日惟图安逸、耽于麴糵、并不教训子弟所致。颟顸至此,德昭所遗之王爵原不应承袭;但信郡王王爵,系伊祖豫通郡王多铎军功所立,若断其承袭,朕心殊为不忍。
今多铎裔孙、辅国公如松,其才干品行皆优于德昭之诸子,且亦系王爵承袭有分之人,因令如松承袭信郡王;如松现袭之公爵,加恩著德昭之子修龄承袭。著传谕王等,各宜加意教诲子弟,倘来日袭爵时不能国语骑射者,朕必照此办理,毋贻后悔。”
在乾隆帝的人为干预之下,原本只是信郡王小宗远支成员的如松,突然间‘洪福齐天、骤得大运’,直接入承了大宗所遗下的王爵,从‘从堂叔祖’德昭手中接过了‘多罗信郡王’这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成为了第五代信郡王。
但极具政治水准的乾隆帝也没把事情全做绝,不像当年皇祖康熙帝对待第三代信郡王董额那样无情,在取消了他(董额)的儿子们袭爵资格后,一点额外的恩典也不给,直接让他们搬出信郡王府、自行寻找居所(董额的儿子们中,此后只有两个人有最低等级的奉恩将军爵位,其他的都是闲散宗室)。
在如松承袭了信郡王王爵后,乾隆帝再加恩给德昭的儿子,让其第十五子、人品能力在兄弟们当中相对稍优的修龄改袭如松之前的奉恩辅国公爵位,以为对德昭一系的补偿。
同时,乾隆帝还特命修龄不需要搬出东单三条胡同的信郡王府、另寻居所,可以照常住在王府中;这也算是给了去世的德昭一个身后的体面(至于德昭的嫡子、第十一子霆龄,估计是实在上不了台面,没法袭爵;或者这个时候已经去世了,所以没有任何恩典记载)。
而袭爵为信郡王的如松,乾隆帝嘱咐他就不要和远房堂叔修龄去争祖宗留下来的房子了,还是住在石大人胡同的‘辅国公府’旧宅中,各自安静生活就好(第三代信郡王董额一家当年的教训,就是最好的例子,前文有述)。
当然,现在委委屈屈、不甘心改袭辅国公爵位的修龄没有想到,在若干年之后,他仍旧会再次入承大宗的爵位,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了和硕亲王;这些都是后话了。
按清朝宗室管理制度,后裔子孙中有入继大宗、承袭世袭王爵之人,那么他的直系祖先们也都可以被追封为相应的王爵;因此在如松袭封了信郡王之后,其已经去世了的父亲功宜布、祖父塞勒、曾祖父苏尔发都被追封为‘多罗信郡王’。
也就是说,从如松这里开始,由多铎所开创的信郡王(包括未改名、未降爵前的豫亲王、信亲王)大宗的世系,就从多铎次子多尼—鄂扎—德昭一系,转到了多铎第五子多尔博—苏尔发—塞勒—功宜布(含齐努浑)—如松这一系了。
当年被顺治帝下旨削爵归宗、最后英年早逝的多尔博,如果知道自己的玄孙如松在百年之后得以入继大宗、成为新一代的信郡王的话,在地下都会笑得打滚,高喊皇天眷顾。
(至于如松袭爵之后,为什么在追封祖先时只到曾祖父苏尔发为止,单单漏了高祖父多尔博——这是因为当时多尔衮的‘谋逆’案还没有平反,多尔博依旧有牵连之事在身,所以乾隆帝也不好马上推翻曾祖父(顺治帝)亲自钦定的谋逆案件,直接加恩给多尔博,追封其为多罗信郡王)。
而如松承袭了信郡王之后,在卸任西安将军的同时,又被加授宗人府右宗正之职,以及管理宗人府银库和粘杆处等事务,这也是乾隆帝继续重用信赖他的表现。
如松本人的汉文化素养很高,自己取了别号为“素心道人”,日常无事时,尤其喜欢画山水画;因为他的这种儒雅恬淡的性格,时人都称其为“儒王”。
如松的嫡妻佟佳氏,是承恩公那穆图之女,也善吟诗咏词,是清代有名的女诗人之一,著有《问诗楼合选》、《穗帷泪草·乌私存草》和《虚窗雅课》三部诗集,另与丈夫如松合著《绘境轩读画记》一书,可谓多才多艺;夫妻皆是‘文化人’,这也是如松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可见乾隆帝对他的青睐和喜爱不是无缘无故的。)
乾隆三十五年(1770)十一月,信郡王如松病薨,时年三十四岁,朝廷赐谥号恪。如松与嫡福晋佟佳氏先后生育了五个儿子,另外还有两个庶子,但除了佟佳氏所生的第三子淳颖外,其余诸子都在幼年时夭折,而仅存的儿子淳颖,在如松去世这年也不过十岁而已。
因此,在如松病薨之后,乾隆帝思虑再三,最后决定再次改变信郡王世系的传承次序,并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四月下诏,以第四代信郡王德昭的第十五子、之前已改袭奉恩辅国公的修龄承袭信郡王王爵,而让如松仅存的儿子淳颖重新承袭原本是自己一系所有、后来换给了族叔祖修龄所袭爵的奉恩辅国公(多尼的后裔和多尔博的后裔,到这里把各自一系的爵位又换了一遍。)
经过了乾隆帝前后近十年的一番折腾后,属于信郡王(包括豫亲王、信亲王)一脉的大宗(多尼一系)和小宗(多尔博一系)之间的爵位传承,至此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多尼一系是大宗郡王,多尔博一系是小宗辅国公);地底下有知的多尔博及其子孙们,应该觉得自己是白高兴了一场。
但整个事情还没有完,甚至可以说是跌宕起伏、波澜再兴;七年之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正月,已经步入老年的乾隆帝为了稳固皇家(不单单是自己)的统治基础、化解宗室内部的矛盾和纷争,加深自己的权威,使得皇室的至高无上地位能够长久地持续下去,因此开始了一系列的、针对之前那些‘犯有罪过’的皇室成员的‘平反昭雪’行动。
在此期间,当年与雍正帝争夺储位失败后遭到残酷打击的乾隆帝八叔允禩、九叔允禟,以及与乾隆帝有过暗地里争斗的堂兄弘皙(废太子胤礽之子)等宗室成员纷纷得以解除罪名,恢复原名,本人及子孙重新录入玉牒(皇室家谱)。
最后,信心十足的乾隆帝直面了当年曾祖父顺治帝所钦定的‘多尔衮谋逆案’,以长篇大论的谕旨正式为高叔祖多尔衮‘平反’;乾隆帝的谕旨中说:
“当开国时,睿王首先统众入关,扫荡贼氛,肃清宫禁,抚定疆陲,一切创制规模皆所经画,定国开基,以成一统之业,厥功最著。不意殁后为苏克萨哈等小人所构,诬以谋逆,经诸王定罪除乃封。……王之立心行事,实能笃忠荩、感厚恩,深明君臣大义,尤为史册所罕。……乃令王之身后,久抱不白之冤于泉壤,朕心甚悯焉。实由宵小奸谋,构成冤狱,而王之政绩载在实录者,皆有大功而无叛逆之迹,又岂可不为之昭雪乎?……以王之生平,尽心王室,尚不足以慰彼成劳,朕以为应加恩复还睿亲王封号,追谥曰忠,用昭彰阐宗勋至意。”
就这样,一桩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的‘谋逆铁案’,在乾隆帝的亲自干预之下,就这样被翻了过来;去世后的一切身后尊崇封典都被取消,所追谥的帝号、庙号,及帝制陵墓都遭削毁,本人也被挫骨扬灰的多尔衮,终于等到了后世子孙为自己‘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再享尊崇’的这一天。
在彻底平反了多尔衮一案之后,乾隆帝再次下诏,仍旧遵循了顺治帝最初对多尔衮的‘立嗣’安排,将已经归宗信郡王府一百多年的多尔博(及其后裔)重新入继给多尔衮为嗣子(嗣孙),并追封已逝者为和硕睿亲王,多尔博及其子苏尔发、孙塞勒、曾孙功宜布、玄孙如松皆一并追封为和硕睿亲王(没有后裔的多尔博另一位曾孙齐努浑就有些倒霉,因为绝嗣了,所以没能被追封为睿亲王)。
而多尔博的直系五世孙、现年十七岁的淳颖,则由奉恩辅国公直接袭爵为和硕睿亲王,爵位一下子提升了五级(奉恩辅国公、奉恩镇国公、固山贝子、多罗贝勒、多罗郡王),成为了清朝最顶级的贵族——和硕亲王;并且由于乾隆帝的谕旨,淳颖的王爵还得到了‘世袭罔替’的资格。
淳颖的嫡妻富察氏,是乾隆朝前期的名将、大学士傅恒之女,也就是乾隆帝最钟爱的孝贤皇后(富察皇后)的亲侄女,乾隆帝晚年宠臣、名将福康安的亲姐妹。所以,按辈份来算,乾隆帝既是淳颖的远房族伯祖,又是淳颖的亲姑父(以富察氏的关系算)。这个亲戚关系,也是淳颖能最终承袭名义上的六世祖多尔衮所遗和硕睿亲王王爵的原因之一。
另外,多尔博一系从信郡王小宗重新入承被平反昭雪后的多尔衮为嗣、成为了睿亲王大宗后,原本的信郡王大宗、也就是现任的信郡王修龄,也得到了乾隆帝的‘特旨恩典’——乾隆帝以豫通郡王多铎战功为开国诸王之最、但在去世后却因是多尔衮同母弟而被降爵为豫郡王,实属无辜连累所致,如今多尔衮既然已经平反复爵,多铎也理应恢复亲王爵位及王号。
因此,乾隆帝在为多尔衮平反的同时,也追复了多铎的‘豫通亲王’王号及谥号,并命其玄孙、现任信郡王修龄承袭亲王爵位,同时复王号为‘豫亲王’。另外,多铎之子、信郡王大宗一系已经去世了的多尼、鄂扎、德昭三人也一并追封为和硕豫亲王(而多铎第七子、第三代信郡王董额就没有这个运气了,因为其身后失去了大宗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被追封为豫亲王。)
而多尔衮、多铎的同母兄,英亲王阿济格,虽然也是因为牵扯进多尔衮‘谋逆’一案被削爵、赐死,但他当年的的确确是有‘谋反作乱’的行为,且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因此乾隆帝这一次的‘平反宗室’恩旨中,就没将阿济格添加于内,他的后裔还是最低等的奉恩将军、以及闲散宗室(可见,不要鲁莽地作死是多么重要)。
有关淳颖复爵、重新建立了睿亲王大宗之后,以及后续继任睿亲王的故事,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多尔衮、多铎在世时打下了清朝的基业,没有二人在政治、军事上的巨大成就,清朝无法统一中国。二人对汉民族却是屠夫,有滔天大罪。